—自从桑切兹切除了他大脑中的某一部分之后,愤怒或恐惧这类情绪都远离了他。与之相反,他拥有更多的时间去沉思、去感受。
马戏团的怪物们被桑切兹·巴戈特用手术刀改造而成。他们都痛恨桑切兹把他们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于是怪物们不时哀嚎,不断挣扎,誓要复仇。
但后来,胡安却经常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去观察他的同伴们:人与野兽结合的身躯固然令人惊骇,但论起他们身上最丑陋的部分,应当是来自于人类的特征。
人类的仇恨和怨憎毁了他们。这才是他们看起来不人不鬼的原因。桑切兹的改造技术高超,甚至连审美也相当在线,每个经他改造的“展品”从外表看都是毫无瑕疵的,甚至很好地体现出了各种美感:蛇人的妖娆妩媚、人面鹰的神秘肃穆、马人的悍烈俊美、还有豹人的野性健壮……可惜,这些“传奇生物”的壳子里都装着货真价实的人类灵魂。最重要的是,仅在人类群体中论,他们也实在称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于是,只要怪物们鲜活起来,露出各种表情,他们就会流露出属于人类的世俗气质,反而会破坏他们外表的美丽。
这也是后期桑切兹·巴戈特一直在试图解决的问题。
豹人胡安就是他的实验品。
事实证明,胡安在接受手术之后,确实变得和他的同伴们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安静了许多——但他心里对死亡的渴望却与日俱增。
为了确认手术效果,桑切兹·巴戈特曾经给他做过心里测评。
他问胡安,“你是否还感觉到痛苦”。
胡安的回答是:“称不上痛苦,但我依旧为马戏团的扭曲和自己身上的扭曲而感到烦恼——你在做非常错误的事,桑切兹医生。”
桑切兹·巴戈特抬头看了豹人一眼,他们平时极少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时候:“我只是在履行正义的审判。你们都是罪人,你们值得这样的待遇。”
于是豹人沉默了片刻。
“但你拿走了我的恐惧和痛苦。”豹人说道,“这算是你对老员工的福利吗?你想饶恕我们了?否则,你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实验?”
“——罪人感受不到痛苦的惩罚,还叫惩罚吗?还是说,你也已经彻底改变了初衷,现在一心只想创造一个空前绝后的传奇马戏团?”
豹人很少说这么多话。
他的语气和神态十分平静,平静地像是个温和的传教士。但在桑切兹·巴戈特听来,豹人却是在咄咄逼人。
从前,桑切兹·巴戈特是以为妻子和希尔医生复仇为目标,为了让这群从事器官贩卖的恶棍付出一生的代价,建立了马戏团。马戏团的大半收入都被他匿名资助给了当年被偷走器官的贫苦家庭。
但,他现在已经逐渐痴迷于创造那些神奇生物——再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桑切兹·巴戈特的实验对象绝不会局限于琼、托马斯这群“罪有应得”的人。
桑切兹·巴戈特很快就会堕落。他很快会忘记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初衷,变成一个由欲望和疯狂支配的怪胎——这才是真正的堕落。
想想吧,托马斯医生从事器官贩卖和移植,只是因为有利可图。
而桑切兹·巴戈特把人和动物拼凑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把人和动物拼凑在一起。他把这件残忍的事当做了一门艺术,并且很快就要开始祸及完全无辜的人。
真要比起来,谁更像怪物?
“……你没有资格批判我。”最后,桑切兹·巴戈特近乎恼怒地说道。
豹人说:“或许吧。”
最后,桑切兹·巴戈特向豹人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是心理测评表上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由桑切兹来提,似乎有些讽刺。因为豹人的生活完全被掌控在桑切兹手里。他不像是在询问豹人的愿望,更像是造物主在居高临下地施舍豹人一个做梦的机会。
桑切兹·巴戈特以为豹人的愿望能“取悦”到他。
但豹人却给出了一个令桑切兹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想成为动物。”豹人说道,“真真正正的动物。”
在他眼里,动物的世界远比人类要干净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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