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一些蛾子扑棱着,不知疲倦地撞到灯罩上,发出“砰砰”的脆响。
云集的声音在夜色中就显得尤为突兀, “放我下来丛烈!你干什么!”
但他的挣扎对丛烈来说完全微不足道。
丛烈就那么扛着他走, 脑子里是另一片昏□□凉的灯光。
云集额头上肿了一大块, 压着的纱布下面还在往外透血。
他坐在一张金属长椅上。
质地精良的衬衫上斑斑驳驳的都是干涸的深褐色血渍。
云集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 声音却还在宽慰电话里的云舒:“你别哭了,先回家, 我……我办完手续就, 嗯就回来。”
他挂断电话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那目光看得丛烈心底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丛烈,”云集没有哭,但是很茫然,“我没有爸爸了。”
在丛烈的世界里,“爸爸”本就是个空泛的名词。
所以云集失去了一样他原本就没有的东西,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可丛烈以为自己一定会伸手抱住云集,让他在自己肩上歇一会儿。
然后他只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回家陪云舒吧。”
合情合理, 很有帮助。
但是没有人味儿在里面,哪怕一点点。
丛烈回想起自己给母亲办丧事的时候,从头到尾没人施以援手, 每一张单据每一个证明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亲手签的。
他曾经想过要是有一个人替他承受这个过程, 或许现实就不会那么坚硬直白。
但当他听见了自己要替云集做这件事的时候,某种残忍就好像一柄调转尖锋的匕首,无声地没入丛烈的胸膛。
手臂上传来的刺痛让丛烈重新看清胡同里的景象。
他疼得一哆嗦,却没把云集放下。
丛烈看见了云家的车载着云世初父子走了,甩甩头驱走脑海里的荒唐念头。
“你怎么咬人呢!”丛烈在云集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万一摔了你呢!”
胳膊上火辣辣的疼,有温热的液体逐渐漫开。
丛烈低低骂了一声,“牙口这么好,你干脆咬死我算了。”
结果肩膀上的安静反倒让他站定了。
丛烈僵了半秒,把云集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他低着头,用拇指小心擦过云集的眼角,“怎么了?不舒服?”
云集别开脸,用力打开他的手,“滚。”
却掩不住脸上的濡湿。
丛烈没见过云集哭,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哪儿难受?我硌着你肚子了?还是心脏不舒服?”
前一世的悲伤绝望,这一世的疲惫挣扎,都在这个昏暗安静的胡同里成倍地放大,好像每一条砖缝里都嵌着沉重的前路迷茫。
云集知道未来要怎么做。
每一步棋每一个转折点,他都一清二楚。
他其实并不那么担心自己会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但他就是矛盾地迷茫,迷茫自己重活之后,重振事业,获得认可,再成为万众艳羡的焦点,就是好的吗?就是成功了吗?
他甚至很明白这种迷茫是非常短暂的。
只要到一个开阔的、有光的、有人声的环境里,他就能重新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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