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彰听得心中一震,随后深自悔愧,伏地谢道:“母亲教训得是!孩儿一时乱了心神,还请母亲恕罪!”
杨氏见他面有愧色,知道他这次总算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神色便稍稍缓和了些。又见他相貌英武,长眉如剑,两眼有光,隐隐有几分雍帝的影子,虽然跪倒,却也全无畏畏缩缩之态,也消了气,“起来吧。”
刘彰这才起身,又坐回原处。
杨氏看着他,又道:“只是娘方才所言,终究不是正论。贾文和所说的‘德度’与‘子道’,你回去之后,定要细细思量,那才是为人的正道。”
“是!孩儿记下了。”刘彰恭谨应下,又问了问杨氏身体,便即告退。
他知道刘瞻身边忽然多出来的那个名唤“张皎”之人的底细,只是始终将此事攥在手心里头,想等刘瞻日后当真威胁到他时再抖出。这次大捷之后,他犹豫不决,不知现在算不算时机已到,该给刘瞻致命一击。
昨天那一夜之中,他几次下定了决心,准备天一亮便着手安排,可转念又觉大敌当前、却兄弟阋墙,心中不免生愧。想起临别之际,自己折柳相赠,刘瞻接过,兄弟二人依依惜别之景,心肠不禁软了。但片刻之后,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凉州,想到西北军中的精兵强将,那一只只冰凉的马蹄铁,又好像忽地踏在了他心上。
天亮之时,他终于对自己道:我此举不是陷害刘瞻,没有人想要陷害他,我只是让当日刺杀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而已。
刺杀大将军的凶手竟然潜伏在朝中,而且还是晋王的人,甚至现在还在大将军麾下听用。于私,他出于骨肉之情,应当为刘瞻遮掩一下;可于公,他却不该置若罔闻、袖手旁观。因私废公,人所共弃。反过来,公而忘私,乃是圣人之举,谁也无可指摘。
他说服了自己,几乎准备动手了,今日问计于母亲,只是想让她帮自己下定最后的决心。可从母亲处走出之时,他便熄了这个心思,心中霍地一松,昂首阔步、襟怀坦荡地向前走去。
他走在宫中,忽然见到当值的袁沐,向他打个招呼,两人随口攀谈起来。袁沐刚从雍帝处议事出来,一张满步皱纹的脸上隐隐带着些喜色,刘彰从他脸上一读便知,雍帝接报后定然大悦。这一仗之后,夏人也该收一收獠牙,向他大雍低下头来了。
前线大捷,自堪庆贺,刘彰说起此事,不由得也露出一丝笑意。可他随后忽然意识到,他与袁沐两张笑脸相对,却未必是高兴到同一处去。
袁沐是尚书,是宰相,是父皇倚任的国之重臣,可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晋王傅。
思及此,他刚刚云销雨霁的心头上,不禁又涌上来了一道阴翳。
刘彰面上不露端倪,辞别了袁沐,心事重重地又向前走出两步,忽然瞧见紫宸殿的殿门一开,随后从里面转出一人。只见他倒退着走出殿外,当先出来的,是他高高撅起的屁股,然后是他几乎快要弯折到大腿上去的上身,最后是他低低耷拉着的一颗脑袋,它正小鸡啄米一般,不住地上下点着。
这人背后好像长了眼睛,还没碰到门槛,便即高高抬起了脚,就这么畅通无阻地一路倒退着走了出来。待合上殿门,他才缓缓直起了腰,两手扶扶帽子,抚须一笑,手指上一只碧绿色的翡翠扳指在日光下荧荧地反着光。
刘彰一下子认出了他来——这是刘瞻的舅舅,萧宏义!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父皇竟在紫宸殿召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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