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下。
“殿下!” “殿下!”
刘瞻似乎昏过去了一瞬,再睁开眼睛时,亲卫正在一旁,焦急地大声唤他。刘瞻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才在一片摇动的黑影当中,看清了亲卫的脸。随后,一阵剧痛从肋下炸开,他浑身一震,忍不住咬住牙闷哼一声,抬手摸向身上。
他并未摸到箭杆,举起手瞧瞧,手心上也没有血迹,看来那箭并未刺穿身上铠甲。可身上剧痛做不了假,不知是不是这一箭离心口太近,勾起了他久未发作的旧疾,这会儿他只觉胸口间像正是被人踩着,一口气都透不进来,左胸当中一阵阵发着绞,两耳之间咚咚咚咚响个不停,他一时分不清楚,那是督促进军的鼓点,是石头撞上城墙的响动,还是他自己的心跳。
“殿下!”亲卫见他嘴唇上泛出紫色,吓得声音发颤,扶起刘瞻便要退至后面。刘瞻借着他的力站起,挥手拨开盾牌,仰头向着城楼上望去。
他瞧见,无数雍军沿着云梯,奋不顾身地向上爬着、爬着,无数箭矢、滚木、投到城头的石块,如雨点一般落下,无数朵血花在半空之中炸开,于城墙上泼出道道红色,在无数只火把的映照下,变成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
这眼睛瞪视着他,这嘴在城墙上怒吼,刘瞻猛地推开亲卫,自己站起,踉踉跄跄地向前几步,在跌倒之前扶住了马鞍。心口的疼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可他转眼间却又被这无数道怒吼声灌满。
他忽地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口血沫呕出来,正落在马鞍上面,滴滴答答向下淌去,被他伸手抹掉。他喘了一口气,随后一只脚踩住马镫,身子几乎伏在马背上,一点、一点,艰难地坐上了马。
上马之后,他一动未动,像是死去一般,抱着马颈喘息一阵,将嘴角的血涂在乱蓬蓬的鬃毛间,随后猛地抬头,望向火光摇曳的城头,两眼之中迸出从未有过的光来。
这一刻,一座巍巍的高城横亘在眼前,他瞧着它,天地之中便再没有第二样东西,没有自己,没有别人,没有利与害,也没有生与死,所有的一切无不被北风卷去,在今夜的血与火间烟消云散。
士兵的血在墙根下的地上结成一层红色的冰,又被泼下的鲜血化开,冲在最前面的雍军距离城头已不足数尺,刘瞻回过头,对着亲卫哑声道:“取我剑来。”
亲卫神情一整,忙将他掉在地上的长剑捡起,递回他手上。刘瞻右手提剑,一夹马腹,一言未发,又向城下而去。
一队亲卫不敢耽搁,纷纷上马,紧跟上去。热泪在眼眶中打转,热血在身体中奔涌,眼前的这座城池,好像不再是一座城池,它是你的血,你的肉,是今夜之后你尸骨之上的碑文,在你呼喝着、怒吼着冲向它时,它也正轰隆隆地奔向着你。
“轰隆隆隆——”
一阵巨响在天地之中炸开,震颤着脚下的土地,厚重的城门轰然洞开。雍军如流水般涌入,夏军冲下城头,推着一早便在城门边备好的刀车顶将上来。数排钢刀霍然插入前排雍军身体当中,惨叫声、痛骂声不绝于耳。
城门处霎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为了争夺这座门,比先前惨烈百倍的战斗打响了。雍军人叠着人,几如野兽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城里冲去,不顾刀锋割烂脚掌,踩着刀车几步便踏上前,涌身翻入,下一刻眼前白晃晃刀光一闪,身子就此断成两截,紧接着,身后那人便踏着他涌血未止的尸体又上前去。
正厮杀难分之时,又是一阵巨响,东北角的城砖被巨石炸开,城墙塌下来,霎时砖石飞迸,无数城砖哗啦啦四下散开,堆成一座一人多高的石丘。在数丈高的城墙面前,这样一座石丘便如同平地一般,于是又一队雍军涌将进去,一面同夏人厮杀,一面将城墙撞出更大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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