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灯已经燃尽,赫连洲放下手中卷册,看了一眼床上的林羡玉,然后走出营帐。
翌日清晨,雾露散开,盘营里军士们的训练声吵醒了林羡玉,他从梦中醒来。
身边照例不见赫连洲的身影。
阿南过来服侍他起床洗漱,正吃着早膳,纳雷已经将好消息送了过来。
“殿下,今早王爷下令,因收到百姓检举,监官阿古木有以权谋私之嫌,特派属下去搜查他的宅邸,很快就在他的枕下找到了账本。”
“找到了?”
林羡玉连忙将饼放下,冲了过去。
纳雷将账本递到林羡玉的手中,笑道:“恭喜殿下心想事成,这账本上写了他在任五年间收受的所有财物,桩桩件件,清晰明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账本中没有提及向上输送的情况。”
前日绛州知府当着林羡玉的面,公然维护欺压百姓的监官,指鹿为马,将搜刮民脂说成百姓行贿,轻飘飘地放了阿古木,说明官榷的监官和其上峰之间存在利益勾连,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惜没有证据。
林羡玉倒也没想过一蹴而就,能拿到账本已经是欣喜若狂。
“能找到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他一本正经地坐在赫连洲的椅子上,将账本从头翻阅,废寝忘食一般地看到日中时分,才交给账房先生点算清楚。
两个时辰后,纳雷过来汇报:“启禀殿下,阿古木的账本中一共涉及商贩三千二百九十一人,其中黄金十一两,白银五百一十余两,牛羊马驼等物不下万斤,其中……还有人为了能免税金将十五岁的女儿送到他家中当通房,就如那日一样。”
林羡玉听得呼吸都急促许多,他实难想象,一个无品无级的监官,竟然能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如此穷苦的百姓之中,搜刮出这么多钱物,过上如此奢靡的生活。
他喃喃自语道:“都是些为了省几文钱的税金绕行几十里山路的贫苦老人,都是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只为养家糊口的老百姓,已经是吃不饱穿不暖了,还要被这些无良之辈肆意欺压……绛州尚且如此,那北境那些富庶的州府,甚至是祁国,贪墨之风只会更加恐怖……”
林羡玉闭上眼睛,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这一次他没有来绛州,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老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脸都涨红了。
阿南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去揉林羡玉的心口,喊着:“殿下,殿下先别想这些事!”
“我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林羡玉颤声说,“我爹爹承袭侯位,一年禄米三千石,折成钱帛无数,其中又有多少是民脂民膏,我自幼享尽富贵,从不知道珍惜。”
纳雷忙说:“殿下不必苛责自己,殿下有为民之心,就已经胜过那些庸庸之辈了。”
林羡玉许久之后才缓过气来。
他红着眼,仰起头对纳雷,语气坚定地说:“将军,我明日要去一趟官榷,我要领着那些商贩们,将一纸诉状递到绛州府衙去。”
阿南崇拜地望着他家世子爷。
虽然世子来到绛州不过三天,却像菜园里的小白菜一样,倏然间就长高长大了,他都快认不出他家世子爷了。
侯爷和夫人保准也认不出来。
纳雷沉默片刻,说:“是,属下遵命。”
林羡玉当即就要提笔写状纸,阿南立马帮他磨墨。
纳雷见此情景,也不便多说。
走出营帐时他才发现赫连洲一直站在营帐外,他低声说:“王爷,殿下说他明日——”
“陪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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