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时候,语气很自然,很流畅,一点磕巴都没打,眼神也飘得很远,仿佛真的陷入回忆之中。
秦一隅听着,还真想起点儿什么。
“68路?几月份啊。”
“六月底吧,记不太清了。”南乙没看他。
这倒确实对上了。
秦一隅算了算,自己是五月份从云南回来的,一开始住在东城区,周淮家空着的老房子里,后来因为被讨债的骚扰,搬到了前抄手胡同,当时带看房的中介问他想住哪儿,他想了半天,还是想回高中附近待着,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有安全感。
以前上学时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妙应寺白塔,回头一看,是挺漂亮。历经三劫的古刹,直愣愣杵在蓝天和青灰色的屋檐间,看着就让人平静。
秦一隅开口说:“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刚搬回西城,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我妈,隔一天就去看她一次,每次回来就坐68路。”
从公主坟东到辟才胡同西口,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沿途的风景看到闭上眼也能复现。
南乙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即便这并不是他找到秦一隅的方式,但也是真实发生的,他的确坐过那辆车,只不过不是偶遇,是他已经找到之后才跟着的。
“然后呢?”
“然后……”南乙顿了顿,“我跟着下车了,但那天人实在太多了,游客也多,跟着跟着我就跟丢了,只能到处找找看,后来进了胡同,看到了你的背影,进了一间纹身店。”
“周淮的店?”秦一隅问。
“嗯,后来知道的。”
其实不是的。
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在申辩,在试图敲醒南乙,试图让他说出真心话。
你明明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找到他,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要模糊成一次偶遇?这简直就是一张纸糊的面具,一戳就破,面具下面躲着的人难道不是一个懦夫吗?
他没办法反驳内心深处的自己。
的确不是偶遇。
学校那边找不到,父亲破产欠债逃走,母亲去世,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时候的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周淮身上。
他很清楚这两人情谊深厚,如果秦一隅是自己渴望人间蒸发,周淮一定会帮他瞒住所有人。要是秦一隅哪天杀了人,说不定周淮都会一边骂他疯了,一边帮他埋尸。
直接找到周淮本人去问,一定是行不通的,南乙只能私底下调查周淮,跟踪他。
过去南乙的一颗心只扑在秦一隅身上,完全不了解周淮。悄悄关注他私人账号、细细查过之后,他才发现,这人的叛逆和神出鬼没和秦一隅不相上下,难怪会成为朋友。
独生子,高中读完就出了柜,和父母闹得很僵,让他往东他必定往西,很多人的评论他都不回,一人除外,他留言很少,但每次周淮都必回,语气还很热络。
后来南乙查到,那人是他的表哥林逸青,网上能检索到他的履历,相当漂亮、标准的社会精英,最近被任命为国内一所互联网龙头企业旗下文娱平台集团的CFO,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并购案,而他才二十九岁。
当时的南乙没有在意,只觉得这样的上层精英和周淮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
周淮的社交账号上从不提及秦一隅,但南乙觉得,只要能跟住他,总有一天他会和秦一隅见面。
但他没想到,某一天起,周淮的社交平台忽然停更,他自己也消失不见,连他的朋友、前男友甚至于父母都在下面留言,问他跑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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