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是,他一直期盼着琉玉能亲口向他介绍她的家人。
琉玉并不知他所想,车架内空间很宽,女使已替他们铺好了床褥,琉玉示意墨麟将横在两人间的矮几挪开。
她侧卧躺在他身侧,徐徐道:
“我八岁那年,相里家四房之子,相里如罗叛乱,带兵直指王畿,平定叛乱的主力是我们家——这个你知道吧?”
墨麟眸光落在少女侧脸上,嗯了一声。
此事在大晁人尽皆知。
阴山氏能够崛起,一是因为建立了无色城,二是因为平定了相里如罗之乱。
“这一战,牺牲了不少阴山氏的家臣,其中立下大功的那位,我爹爹将他唯一活下来的女儿接回家中收养,连带她的母亲也一并养在府中——那个小女孩叫檀宁,她母亲青楼出身,名唤柳娘。”
车内烛火幽幽,她一边说,一边勾着墨麟垂下的长发在指尖打转。
“我知道,檀宁是忠臣之女,我爹爹也是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所以即便我爹爹对檀宁很好很好,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我十岁那年,柳姨对我爹爹下了药。”
琉玉望着墨麟的眼。
“是青楼中最拙劣的那种春。药,柳姨很漂亮,但人也真的很没心机,就差把她做了坏事写在脸上,所以很轻易地就被我爹爹发现了。”
墨麟垂首问:“然后呢?”
然后——
家中鸡飞狗跳了好一阵。
当然,主要是她在鸡飞狗跳,无论是阴山泽还是南宫镜,对此反应都很平静。
只有琉玉,坚持要将柳娘赶出家门。
但她却听到南宫镜对柳娘道歉:
“是我的错。”
“檀宁可以去仙道院修行,而你却因为我的疏忽,只能留在家中胡思乱想,柳娘,我今日叫你来并非要责问你,而是想告诉你,即便你不给任何人侍寝,你依然可以留在阴山家,你的女儿,依然能在阴山家的仙道院修行。”
“而且,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跟在我身边学些东西——不必在意你的出身,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十岁的琉玉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宽恕柳娘。
更不明白那时的柳娘,为何会用憧憬的目光望着她母亲。
直到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
直到琉玉也长到了当年南宫镜的年纪,能够以她娘的角度来审视这样一个除了出卖身体以外,从不知还有其他生存方式的女子。
因为习惯了这样的交易,所以即便得到别人不图回报的善意,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回报方式。
人族尚且如此。
同时作为妖鬼和玉山姬妾的阿绛,从前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这样的世道,她们活得很不容易。”
琉玉很轻地叹了一声,但一转话头,便是杀意腾腾地一句:
“所以,玉面蜘蛛必须死。”
哪怕他所统治的只有小小一个玉山,也能从阿绛身上窥见玉山如今的面目。
这些妖鬼好不容易挣脱了仙家世族的压迫,一翻身,自己竟又成了另一个仙家世族,耀武扬威地将弱者踩在脚下。
如此荒诞。
微凉的手指落在了琉玉的眼睑上。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琉玉失笑: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乌黑如墨的发将琉玉的视野笼罩,“你自己看不到,你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很好看。”
墨麟想,如果是那些满腹诗书的世族公子,或许能用更加华美的辞藻来描述。
但他看着此刻的琉玉,只能想到庙宇中的玄女仙子。
忽明忽灭的月色落在她眼中。
仿佛笼着一层悲悯柔和的神性。
吻在她眼睫上的时候,他脑海中并无任何情欲,只是想要像任何一个神女座下的信徒,虔诚地匍匐在她足下。
“你母亲会这样想并不奇怪,她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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