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娟只看信上所写就猜测朝华大概是有事要说,便没请袁琼璎,设下清茶点心,笑着请朝华坐下:“容妹妹送来的那张硬黄,真是叫我开了眼界。”
朝华坐到绣凳上,执杯啜饮一口:“上回见姐姐爱好书法,我才想起吴彩鸾的硬黄来。”
余世娟笑了:“你上回还说你在书法一道上并无天赋,可我看你信上的字迹,非悬腕苦练不能得。”
只看字迹就知朝华腕力极强。
过了四月初八,城中不论富户贫民皆要换上薄衫。
朝华出门作客,也没着意装扮,穿了件天水碧宽袖纱衫。
搁下茶盏,拢起袖口碧纱,伸出手给余世娟看:“余姐姐请看,我的腕力不是悬书练就的。”
余世娟微微惊奇,搁下茶盅,伸手托着朝华的手掌,先是细看,而后又伸出自己的手。
两个闺阁女孩的手上都有一层茧,余世娟用左手轻轻抚按朝华指尖,看着很像是练习书法长出的茧子,但又不一样。
“这是?”
朝华坦诚相告:“这是练针练出来的。”
“针?”余世娟先想到的当然是女工针黹,她娘年轻的时候手上就有这样的的针,是祖母常让娘做针线做出来的。
直到父亲一路升官,俸禄越来越多,把一家子都从老家带出来,娘手上的茧才慢慢消退,但指上硬块永远留下了。
朝华道:“余姐姐虽才来余杭没多久,也该听说我母亲的病了。”
余世娟脸上泛红,她当然听说过。
一口传一耳,人人皆知,人人不提。
还有好事者往她娘耳中吹风:“容家别的姑娘就罢了,她娘那么个病症,万一她也发作起来,莫要伤着了大姑娘。”
余家一子一女,大姑娘自然是余世娟。
那人为了拍马,竟把朝华说成是随时可能发疯伤人的人。
余夫人是上官夫人,笑眯眯听了,而后对那人态度也不变,只是告诉女儿:“莫要听信人言,好与不好,你自己就有眼睛。”
余世娟没想到朝华竟会直白说出口,面带歉意:“几句闲言,妹妹不必挂在心上。”
“我不在乎这些。”朝华利落接口,“我来是想……”
余世娟凝目望着朝华,她母亲的病,跟她手上的茧子有什么关联?自己又有什么能让她请托的?
“我是想问,恤颐堂栖流所和仁济堂中,有没有癫狂病病人?”
余知府刚到任就推行仁政,恤颐堂养孤老,育婴堂收弃婴,还有栖流所收流民,仁济堂义诊看病。
城中可能接触到的病患,全在这几处了。
余世娟轻抽口气:“你?”以世家女子的身份学医?还想替人看病?
余世娟手指头紧紧绞住了帕子,她知道朝华来求什么,但连她都觉得惊世骇俗,又怎么去跟母亲父亲张口?
“妹妹,你知不知道就算能去,你会见到些什么人?”余世娟只是摇头,“你这辈子只怕连小吏都不曾见过几个。”
“容妹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是一句虚词儿,此地已是难得的富庶安闲了。”
恤颐堂收的孤老还好说,栖流所中都是流民,她跟着父亲四方为官,见过流民是什么样。
似朝华这样,生来就在天堂的姑娘,她连流民什么模样都是想像不到的。
“你不会以为,流民也是民,他们只是脏些臭些罢?”有些流脓生疮,碰上了就会得病,要不然父亲怎么会把这些人全拢起来收治?
大力推行仁政,是为了不出时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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