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当着容寅的面,目不斜视,直直走入书斋,却正正巧巧站在方才朝华站过的地方,只觉这一方青砖上,还留着几缕柏香。
容寅笑看向他:“我听你们韩山长说了,你是月考头名,还想考明法科?”
“是。”沈聿身形板正,脊背挺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还请世叔指点。”
他想好了,每五天“指点”他一回,只要休沐他就揣上文章经义到竹外一枝轩来,哪怕只能像现在这样,也很好。
沈聿哪里知道,他要是再不来容家,容寅就要派人去上山请了。
韩山长的夫人在书院里见过沈聿,先看相貌,再问文章家世,问丈夫:“这个衢州秀才家中可有妻房?”
书院里的学子,只看年纪是瞧不出娶没娶妻的。
有些十五六岁家里已经为他们娶了妻子,这才放他们出来读书,留妻子在家中奉养双亲。
有些三十好几了还没娶妻,一半是家贫,一半是为了榜下撞运。
韩山长桃李满天下,家里无果只有花,五个女儿个个都由韩夫人亲自选婿,嫁给了韩山长的学生。
既是同窗又是连襟,其中两位还是同年,一家子和睦得很。
若有一个不老实,余下三个一起帮大小姨子。
韩夫人可以说是余杭城中每一位世家贵妇最爱结交的人,她比官媒人手头的人还多呢。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挑女婿的眼光,这回她瞧中了沈聿。
“我看这后生好,生得比前面四个都好。”她还特意找了掌德业薄的林先生,问明了沈聿来的时间虽然短,但德行未曾出过差池。
聚众饮酒作乐没有他,扫阁抄经有他。
结伴逃学游湖没有他,爬山背书有他。
韩夫人越看越满意,问丈夫:“你赶紧问问他可有妻房,可有婚约?”
韩山长形貌清癯,在外是学生们瞧见就畏之如虎的山长,回到山长小院里轮到他畏夫人如虎。
连生五个女儿,愣是没敢动一点纳妾的心思,连夫人房里的丫头都不敢多看一眼。
一有丫环进屋侍奉,他就脱下叆叇老老实实当睁眼瞎。
听见夫人这么问,他慢慢悠悠答:“沈聿是定则兄举荐来的,要是今科他名次响亮,那真是咱们书院的大喜……”
韩夫人一把叉起腰:“一句话,有婚约还是没有婚约!”
有了婚约那没法子,绝不能坏人姻缘。
要是没有婚约,那她就得出面,亲自照顾照顾这个孤身出门读书的可怜学生,衣食住行都要管一管。
她是师娘,这都是她该做的。
韩夫人生了五个女儿,腰肢早就不像韩山长年轻时诗里写的好似“西湖二月柳”了。
年轻小娘子,变作管夫的母老虎,韩山长啧一声:“小五才多大?”
“十三了!虚岁十四,翻年就十六啦!”韩夫人逼近一步,“那好瓜秧苗都得提前栽,你晚上一步,那好蟠桃都叫猴子给摘走了!”
前面四个要是等到他想到,那都得拖过二十岁。
韩山长只当耳边刮怪风,继续慢慢悠悠说:“只有咱家有女儿?定则也有两个女儿。”
韩夫人柳眉一竖,一巴掌拍在竹杆丈夫的背上:“把你那叆叇戴上,写信去容家,问问是不是。”
韩山长大摇其头:“不可不可……”
“不可”了七八个来回,还是写信送到容寅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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