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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巷口往里面走三分钟再左拐四分钟再右转就是他们的家,晚上放学回家的这七分钟曾是梁晨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母亲病情没那么严重的时候,日子还不算是太难过的。梁莉一个人供两个儿子上学,为了多挣点她都自愿排夜班,下午出门第二天早上八九点才回来。好在梁晨从小懂事,为了照顾家里晚了一年入学,就只比弟弟大一个年级。他每天六点起床把粥和馍热上,六点半叫醒梁景,七点背着包和弟弟一起上学。下午上完课两兄弟也不会跟其他同学一起离校,通常在学校把中午剩的饭菜热热吃了,再留在自习教室把和住校的同学一起把作业写完。到八点半,梁晨就会去另个年级的教室门口等人,兄弟俩再背着书包一起回家。

他最喜欢牵着弟弟在小巷里走到回家的那段路。镇里天黑得早,九点过的巷子也没有白天呛人的油烟没有大嗓门的嬢嬢吵架抱怨,只有夏日阵阵蝉鸣,只有弟弟叽叽喳喳讲今天遇到的趣事说个不停,只有不远处花猫三三两两,只有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只有抬眼望见璀璨银河头顶星光三千丈。

母亲不常在家但管教十分严厉,衣服可以旧但绝不能脏,嘴再馋也不能要别人零食,跌出班级前三要饿两天饭,放假要必须在家不能出去乱晃,玩具小人书游戏机更是违禁品。在上小学前,梁景都是皮猴一只,没少挨打。有时候被抽得狠了能就地打滚,嚎得整个巷子都听得见,通常越闹梁莉下手得越重,一边打一边自己也哭。梁晨怕弟弟被打死了,扔了手上的活扑到哭得快背过去的男孩身上挡。一场闹剧常常以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结束,邻居们对此都习以为常。哦,隔壁寡妇又在打娃了。等梁景长大了些,挨得少了,偶尔被揍也死咬着不出声,睁着通红的眼睛和歇斯底里的母亲对视,惹得梁莉越发气急败坏。后来他们才知道母亲这样是不太正常的,没有哪个同学的妈妈会掌控子女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哪个同学会因为晚回家两分钟被打到后背青紫肿胀不能平躺。

不得不呆在家的时候梁晨就给弟弟画画哄他玩,用木头铅笔和写完了的作业本背面。只要梁景提出来,他什么都能画,麻雀蒲公英向日葵瓢虫变形金刚和教数学的小老头。作为报答梁景非要给哥哥唱音乐课上的歌,记不住词又跑调就自己编一些乱七八糟的蒙混过关。渐渐的作业本画满好几册藏在床底,梁景也能像模像样哼上几个曲,十几年很快就过去了。

梁晨十三岁,梁景十一岁,周启天找上了门。梁景自出生起就以为自己亲爹车祸死了,这会儿来了个穿得周吴郑王,和小巷完全搭不上边的男人自称他们的父亲,还要带他们走。不知道周启天和梁莉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母亲大喊大叫摔东西的声音,梁晨在卧室外站得像根木头,倒是梁景没事儿一样拽了拽他,又朝周启天带来的那堆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玩具零食努了努嘴,小声说:“哥,我想看看。”

“不行。”他摸到哥哥掌心一手的汗。

第二天跟周启天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衬衣打着领带的人,微笑着递给梁莉一张律师的名片。这回周启天带来的不是玩具零食,而是一份打印文件。

周启天和梁莉像是那种老套的话本故事,不受重视的世家少爷在校园跟家境贫寒却聪慧美貌的姑娘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珠胎暗结。私奔到偏远小镇拖着个奶娃娃过了两年只有爱情没有面包的日子,油盐酱醋人间烟火可比想象中呛人,昔日柔情似水的姑娘也逐渐变得面目可憎。那时刚上位的当家长兄给他指了条明路,回A市娶青梅竹马的赵家独女赵婉,顺便借婆家的势捞一把走了几年下坡路的周家。周启天同意了,对外宣称留学了几年拿了双学位回国,就这样风风光光办了场“强强联合”的婚礼,又风风光光地披回了光鲜艳丽的皮囊。事实证明,他是适合这样生存的,短短几年借着赵家关系不仅救回了奄奄一息的本家,还搞垮处处压他一头的长兄坐上高位。左右逢源如鱼得水,这样的人生本该没什么遗憾,偏偏和赵婉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各种大补偏方试了个遍,最后医生诊断是赵婉两边卵巢都有点问题,想做试管都做不了。周赵两家到现在已是完全的利益共生关系,婚肯定是不能离;找别人生,赵家十有八九也会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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