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圈子早出晚归,赵姨只在每天固定时间出现在别墅打扫卫生准备三餐,偶尔在家遇见周景也没几句话好说,梁晨发觉自己活得像个透明人。这个别墅就是一个巨大水族箱,任何情绪和声音都被扼止外放,明明没有遭受任何苛责和虐待,窒息感却如影随形。他想念母亲,想念B镇的小巷,想念王婆婆,想念废弃的画室,想念郊县的月夜星光,还想念那个会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家的弟弟。
高三上学期十分平静地结束了,他的期末考总算勉勉强强够上了班级平均分,但比起拿了不少竞赛奖的小儿子,这并不是个会令周启天满意的成绩,所幸周启天也对他并没有什么期望。梁晨本打算寒假和周景一起回B镇看看母亲,周景也同意了。然而春节刚过,竞赛队就被叫回学校集训一周,备战下半年全国竞赛。专科医院也回复了周启天,认为梁莉的病情仍在反复不建议探视刺激到病人,这趟行程最终作罢。
压抑到学不下去的时候,梁晨还是会画画,画风景画人像画静物,用素描纸草稿纸甚至写完了的试卷纸。他一个人惯了,画着画着这样的日子倒也并不十分难熬。他以为会这样平静无波地度过剩下半年,然后如他曾考虑过的最糟情况一样:考一个不算很差并且离B镇很近的大学,平时住在学校宿舍假期就出去勤工俭学,除非必要这辈子都不用再回到这里。
抱着反正就任性这一次的想法,梁晨邀请周景在这周五集训结束后去市中心看画展。是喜欢的主题,梁晨想去很久了,周五又是展览最后一天,他厚起脸皮跟周景提过好几次,终于得到一句“到时候看”的回应。结果当天下午周景连集训都没去,杨松桥中午就发起烧被家里司机接回家,周景也跟着去了。集训的老师都没有特别担心,杨松桥身体素质一贯挺差,每年都要突发高烧好几次,烧完又活蹦乱跳。周景只打了个电话让赵姨不用做自己的晚饭,梁晨忍不住抢过话筒:“周景,画展……九点半就闭馆了。”
那边沉默两秒:“那你先去吧。”
于是梁晨一个人去了画展,等到九点半周景没来,又一个人回去了。从头到尾,他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坦然,也因此并未生出什么愤懑不甘。从画展回来已经十点过了,别墅里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梁晨也懒得开灯,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弱光芒拖着步子往二楼走,脚步落在楼梯上形成空洞的回音。他站在自己卧房门口才发现二楼的浴室灯是开着的,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淋浴水声。
是周景。
梁晨顿了一下,又拖着脚步往二楼尽头的那个方向挪过去,宛如一种动植物趋光性的本能。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这个行为,大概是被无视太久太想得到一点亲近,他停在浴室,木然地盯着从门缝露出来的那一点光。水声很快就停止了,接着就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梁晨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守在自己弟弟的浴室门口,还企图往里面看到些什么吗?梁晨三两步往回跑,刚钻进自己房间就听到浴室门“喀拉”一声打开了。他来不及把卧室门完全合上,也不敢开灯,周景趿着拖鞋的声音一点点接近了,他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
周景忘了带睡衣,只用浴巾在腰间围了一圈。刚洗完还没擦干的短发在脑后支棱着,又有几缕过长的刘海凌乱垂在额前,将锐利的眉眼半遮半掩,看上去柔和又无害。两兄弟平时看上去差别不大,脱了衣服才知道周景的身形真的比他好看很多。少年修长的躯干四肢上都覆盖着形状漂亮的肌肉,肩颈手臂腰腹的线条十分流畅,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反着一点身后浴室的光。因为这些年生活优渥,弟弟的皮肤也比他好得多,健康白皙,青春得每一寸都在发光。
梁晨忽然间就有点挪不开眼,被怔住般一直一直地看,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趴在门缝前像个变态一样偷窥自己的弟弟。
周景的右肩有一块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是一个星芒状的球形,看上去很像个弹痕。很小很小的时候弟弟没少抱怨这个胎记不好看,更别提还要被嘲笑上辈子挨过枪子儿。梁晨就哄他什么挨枪子儿,这分明是一个小太阳!看啊,哥哥也有的。我们一人一个小太阳!那时候的周景还是只干巴巴的瘦猴子,两个瘦猴儿挤在一张小床上絮絮叨叨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你看我是“晨”,你是“景”,名字里都有太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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