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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的话使不完的劲儿,耳边吵吵嚷嚷,梁晨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只觉得有些恍惚。小半年前他还站在楼顶天台想象一跃之后的粉身碎骨,现在他却和一个他曾经嫉妒得要死的人坐在一起吃一锅芋儿鸡,真的,太莫名了。

所有的起始都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周景来看他。或者说,周景和杨松桥一起去露营,正好在附近的杨松桥姨妈家过周末,顺便来看他。

他那时候还没有跟毛宇乐焦琳混熟,收到弟弟消息连课都没上完就揣上书往外跑。尽管周景已经明确划分了他们之间的界限,自己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在将近一周杳无音信毫无联系之后,那条“下课了吗?我在东门”的微信仍旧让他可悲地感到欢欣鼓舞。东门是离会计班教学楼最远的一道校门,他急匆匆赶过去的路上还在想见了弟弟要聊些什么,要带他逛哪些地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馆特色的小吃。普通兄弟也能一起吃个饭吧?普通地问问近况应该很常见吧?他拐过二食堂就在东门附近的梧桐大道看到了周景,还有他旁边抱着几根钓鱼竿的杨松桥。九月的梧桐黄得很不均匀,红黄绿三色相间影影绰绰像幅背景没有涂匀的生动水粉,时不时还有新鲜的色块飘落下来,而画面中央身姿挺拔的两个少年风华正茂,各有各的俊朗好看,站在最大的那棵梧桐下相视谈笑,构成无比和谐一幅画卷,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梁晨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甚至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周景还没有看到他,他却有种自脚底而起自惭形秽,宛如初次见识到完美珍品的劣质仿物,恨不能在视线聚焦到自己之前即刻消失。“啊,晨哥!”杨松桥先发现了他,欢快地挥手:“好久不见啦!”

结果那天他到底没有带弟弟逛校园,也没有一起吃成饭,甚至没来得及多问几句最近过得怎么样。周景和杨松桥订的是当晚的露营,没聊一会儿就赶着上路。而这个“一会儿”里,也主要是杨松桥在跟他叽叽喳喳,周景只在开头答了他自己一切都好。到后来梁晨也找不出什么话好说,有第三个人在场的兄弟对话越发尴尬,问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显得刻意,比陌生人寒暄都还不如,不会有别人家的兄弟生疏到这个地步。

等到来接两人的司机停在了东门门口,梁晨目送他们上车再疾驰而去只有安慰自己,好歹弟弟主动来看了他,已经很不容易。

而后几个月,他和周景只偶尔会在微信上不咸不淡地说上两句,汇报工作般捡些不轻不重的日常交代。“阿景在公司实习,很忙啊。”杨松桥是这么说。梁晨却不得不反复反省、拼命回忆是不是上回见面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又或是哪里做错了不像个正常的兄长。是他逾越了吗?是他犯规了吗?逼得周景只好再后退一步,将两人拉开一个更安全的距离。

倒是杨松桥时常会在周五以各种理由来找他,频繁得跟毛宇乐焦琳都迅速混熟。杨松桥好像就是有这种能力,轻易地获取周围所有人的喜爱。焦琳是个直肠子,毛宇乐又十分老好人,梁晨对杨松桥的“敬而远之”看在他们眼里就是单纯的兄弟闹别扭,明里暗里都想帮着杨松桥让他俩“和好”,令人哭笑不得。就连有一次他忍无可忍叫杨松桥不要再来,都被对方以轻飘飘地“你讨厌我?是因为阿景吗?”堵得哑口无言。他始终不敢去问杨松桥对他和周景的事知道多少,鸵鸟一般把头埋在沙子里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家的芋儿鸡实在太赞!老板再来两瓶啤酒!”焦琳满足地欢呼将梁晨思绪拉回。杨松桥笑着举起手机调到自拍:“纪念琳琳姐发现此等绝味,我要发个朋友圈。”然后胳膊一伸捞着梁晨的脖子靠过去,在对方还木讷着盯着镜头的时候就按下了按钮:“笑一个哦!”

一锅红彤彤的芋儿鸡,几瓶啤酒,几碟小菜,比着剪刀手的焦琳,面露无奈的毛宇乐,笑得眉不见眼的杨松桥,以及被揽在杨松桥臂弯中一个呆呆的自己。杨松桥刚拍完手机就被焦琳抢走说要把自己P白一点,毛宇乐手忙脚乱收拾着差点被这冒失鬼带翻的杯碟,一片混乱中梁晨忽然有些惊慌,周景会看到这张照片吗?他会怎么想呢?

很快他就没有余力去担心这些了。

他又看到了那个男生,在和杨松桥焦琳分别后回男生寝室的小路上。他曲着长腿斜斜靠着宿舍门口的梧桐,还是那么拒人千里冷冰冰的好看着,昏黄路灯给他浑身上下笼上一层暧昧的薄纱。仿佛对来往进出的所有人漠不关心,却抬头直直对上梁晨惊疑不定的目光。

“晨哥?”毛宇乐也跟着停下来望了眼全无异常的宿舍门,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担忧:“哪里不舒服吗?”

梁晨摇头,却没法将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最近太累了吧,怎么总是发呆走神。”毛宇乐又迈开脚步一边掏钥匙一边嘀咕:“按理说你这期中考甩第二名那么多分的成绩,学习也没啥好操心的。周末好好睡个懒觉,打工那边就请假吧不缺这一时半会儿一次两次,身体最重要。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人都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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