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梁晨张着嘴,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他还盯着那架飞机消失的方向,眼泪却慢慢溢了出来:“啊,啊。”
“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能站起来吗?喂?”
周围的人群全都融化成五彩斑斓的碎片,机场嘈杂的声音也迅速褪去,他还能勉强听到工作人员焦急的呼唤却一个字都无法理解。脑子里只有一个越来越响的声音在大声提醒自己有多令人恶心,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除了不认自己的母亲,连弟弟也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不得不匆匆离去。
他又回到七年前弟弟被他彻底赶走的那一天,他抱着自己膝盖拼了命地往餐桌下躲,发狂的母亲抬起脚往他身上一脚一脚地踹,一边下死手踢打一边骂他是个畜生连弟弟都卖了。他刚被梁莉抓着甩了几个耳光,满下巴都是自己的血和口水,鼻青脸肿地小声地哭,我没有卖掉弟弟,我没有卖掉他。
“我没……有……”
他坐在地上茫然地重复,工作人员根本没听到他细如蚊呐的声音,看到他这样以为摔坏了脑袋,正准备对讲机叫医疗应急组过来。
梁晨却跟忽然回过神一样,跳起来推开工作人员撞撞跌跌地往机场外走。他没有目的,也不辨方向,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东西有好像什么都没想,一路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两年前他也曾背井离乡,背着不多的行李和给弟弟挑选的礼物不安地站在这里,对和弟弟久别重逢的未来感到十分忐忑却也充满期待;两年后他依旧是孑然一身,他所怀念的和他展望过的却都在此刻抛弃了他。这个地方宛如一个循环的诅咒,是起点更是终点。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梁晨,他期待的未来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于是他用两年时间亲身走了一遍这条血淋淋的路,除了更加破烂麻木的灵魂以外一无所获。
这么过了二十分钟他忽然想起,僵硬地把衣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解锁——果然有一条来自半小时前的未读短信,当时他因为太过着急地四处寻找航班信息而没有注意——
来自:我走了。哥,对不起。
有水滴砸在屏幕上,晃花了那个“对不起”。他拿拇指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越来越多的液体滴落下来,把他的手指也全部打湿。梁晨终于一步也走不动了,他摇晃着在路边坐下去,直直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形色匆匆,或三三两两惬意谈笑,可能刚出完一趟公务心情愉悦地准备回家,也可能朋友几个约着错峰旅游对美食美景心怀向往。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和奔赴的方向,无论独自踏上旅途还是呼朋唤友结伴而行,带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努力建立着和他人的羁绊,加深着与世界的联系。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因为孤独会将人扼杀。
没人注意到这个坐在角落神情呆板的年轻人,他也仿佛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一般久久地弓着背脊坐在原地。等到夕阳完全落入云堆,等到夜色侵染机场的天空,等到不远处亮起昏黄的路灯,终于有人轻轻碰了碰梁晨埋在膝盖里的头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哥哥。”
梁晨抬起头。
这个“周景”……不对,这个弟弟应该还叫“梁景”,高高瘦瘦的身形为了跟他视线齐平也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颇有些委屈,就这么蹲在他面前趴在自己膝盖上自下而上地看过来,发现哥哥抬头之后又叫了一声:“哥哥。”
“……嗯。”
“他已经走了。”
“嗯。”
“都这么晚了,跟我回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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