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大半年,陆知齐又重回故乡。
只凭着一条模糊线索就奔赴一场没有提前定好的约,陆知齐很少这样冲动。坦诚地说,他并不知道凌屿现在身处何地;退一步来说,就算真的找到凌屿,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
多余的辩解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恨意和愤怒又是实实在在地横亘在两人之间,杜绝了任何亲密无间的可能。
陆知齐很清楚,有些关系永远不会被修复,烙下的伤害或许一辈子也无法被抚平。可,无论如何,他们该好好谈一次。在那之后,就算注定分别歧途,也不会后悔。
星空疏朗,熟悉的夏日熏风迎面而来,旧时光暖意融融地蹭过他的侧脸,记忆抚平了些许焦躁。
他准确地寻到了凌屿家的老楼。才上楼,外墙凌乱的黑红油漆便极有冲击性地冲撞入眼帘。层层叠叠的粗粝甩印几乎铺满了外墙,有浅有深,仿佛是被擦了许多次,却总被锲而不舍地涂遍,最后,无力再管的屋主也只好放任恶意生长。
陆知齐沉默地凝视着那些污渍,仿佛自己也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明明凌屿是那样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带给他牵挂的血亲一点荣耀,可最终,却把他们一起拽向了舆论的污沼中。
“又来了,又来了!关门,快关门。”
刚爬上楼的年迈老妇看见陆知齐静静地站在凌家门口,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脸色大变,吓得跛着脚一颠一颠地奔向家门,险些撞倒门口堆着的旧报纸,一个踉跄向前栽倒,被陆知齐单手稳稳地扶住。
“您没事吧?”
“没,没事。咦,小伙子,你不是来泼油漆的?”
“不是。是来找人的。”
大概是陆知齐身上的气质谦和又温煦,大娘算是勉强放下了戒心。
“好哦。你来找谁哇?”
“凌家的那个孩子。您最近见过他吗?”
一句话,又让大娘提心吊胆起来。她‘呸呸呸’地连吐三声,像是赶走瘟神一样:“这娃子命不好,是会妨人的!你看,他克死了妈妈和外婆,克走了爸爸,原本家里不算穷,也被他弄得残兮兮的。他也不是不努力,但没用哇。好不容易唱歌出了点小名,结果被人追到家里骂,连外公都被他克进医院了!小伙子一表人才的哦,听大娘的,你最好离那娃儿远一点。”
陆知齐忽得觉得这世界荒谬透了。
明明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最后却在流言变里成了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那您,最近见过他吗?”
“见过,见过。”大娘左右看了看,小声附耳说道,“昨个晚上,我看见娃娃回来,傻站在家门口。家里那个酒鬼没让他进去,又是摔凳子又是砸碗筷的。后来他就走了,走的时候我看见了,娃儿眼圈都红了。哎,可怜的哇。”
陆知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手腕控制不住地发颤,连脸上一贯的体面淡笑都挂不住了。
“...我知道了。多谢您。”
“哎,好。哎?小伙子,你走反了!这边,这边!”
大娘看着陆知齐黯然的背影,不解地嘀嘀咕咕着说,明明这个年轻人长得一副有钱又聪明的样子,怎么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夜幕笼罩,晚夏闷热。
车内的人正坐在阴影里。他又解开一颗衬衫纽扣,扯松了衣领,单手扶着方向盘,垂着头,额头稍微抵靠着手肘,挡住了半张脸。他习惯了,即使身边空无一人,也要藏起所有的情绪外露。此刻,情绪压抑太过,到底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的五指用力抓着方向盘,皮套发出‘咯吱’的不和谐低吼,终于,一短促低沉的喇叭声响起,陆知齐终于一根根地松了手指,脱力般倒向颈枕。
极度的疲惫与茫然袭来,他慢慢撑开眼,余光看向副驾驶。
那里空无一人。
‘嗡嗡’的手机震动响起。是未知信息。
陆知齐没打开。
信息锲而不舍地接连响起。第四次时,陆知齐终于收回视线,不耐地划开屏幕。
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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