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百余里,黍水将一座小镇从正中分做两半。镇名遥陵,西岸数百户人家皆是同族,共为一姓——乃是四姓八望中的遥陵贺。
马队直接踏过石桥,奔向西岸,穿街过巷,在贺氏嫡支祖宅大门前停下。马蹄齐刷刷落地,声如震雷。
看门的两个小厮便一齐连滚带爬地进门往正厅去了。
贺灵朝并不下马,打量这高门飞宇片刻,便阖上眼,在马背上略作休憩。
不多时,大宅里便乌泱泱地出来一群人,两个穿绸衫坠玉佩的中年男人被簇拥着走在最前头,将要下台阶时才站定。
其中一个戴纱帽拿长棍的是贺三老爷,劈头就骂:“你谁?知道这哪儿么?”
他旁边的中年男人沉稳许多,拱手道:“听闻长安郡主归乡守孝,没曾想这么快就到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贺二老爷不必客气。”贺灵朝语气平淡:“灵朝为事来,办完即走。”
贺二老爷凛声:“敢问郡主所为何事?”
贺灵朝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举起向众人示意:“我娘生前为我置办的嫁妆,单子在此,一直寄存于贺府,我将要议亲,故特来取回。”
“放他娘的屁!”贺三老爷又大骂道:“我当是谁,你爹卷走了多少东西,现今你还好意思前来讨要别的。”
“我娘给我的,自然就是我的。”贺灵朝带着笑意说:“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殷侯是殷侯,长安是长安,三老爷,你可分明白了。”
“还是说,三伯想黑我一个弱女子的嫁妆?侄女自是不敢忤逆叔伯长辈,只能上书请陛下评评理了。”
他说得轻快,贺三老爷却是脸一黑,当街啐了一口:“我呸!跟你爹一样不要脸的泼皮!”
贺灵朝笑容不变:“我只要我的嫁妆。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抬出来了,我立马就走了。”
“想都别想!”贺三老爷手中长棍往前一指:“不走就别怪我打、别怪我不客气。”
“二伯怎么说?”贺灵朝不再理会他,只看着贺二老爷。
后者也沉着脸,盯着他和他身后的三十卫士。半晌,终究低头道:“郡主怕要等上几个时辰。”
“二哥!”贺三老爷伸手拉他,被他一把按住。
贺灵朝收了笑:“那就动手吧。我不急,但你们最好快点。”
贺二老爷甩袖回府,留贺三老爷在外看顾。
街角巷口围满了看热闹的族人。
箱笼屉奁如流水般自贺氏宅门抬出,皆是上好的木料,按用途雕绘有各色花纹。宅门前放不下,便一路往长街两边铺展,直到铺满整条街,把围观的族人都挤到了隔街小巷。
大伙亦是称奇亦是羡慕,皆道去年贺三小姐出嫁时都没这么大排场。
日渐西斜。
贺灵朝牵马调头,从腿侧的牛皮袋里摸出一把匕首,天光下刃薄而泛寒芒,“把东西抬到对岸晓月轩,贺氏赏十文,多趟多得。敢昧下丝毫,或是故意损坏的。”
匕首甩出,正正钉入街尾一人刚贴上妆奁的手指缝间,“我亲自剁了你的手。”
身后三十卫士们亦应喏道:“杀!”
示威声肃穆,围观群众静默片刻,随即沸腾,争相抢送。
贺灵朝控马随人流慢行,路过被他吓得跌倒在地连连告饶的闲汉,并不理会,只俯身拔出插在妆奁上的匕首。
反应过来要当冤大头的贺三老爷追着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贺家凭什么替你掏赏,都别搬了!搬了也没有赏!”
卫士们调转队列随他离去,把贺三老爷挡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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