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里没有长聘的帮佣,四下冷冷清清,唯有西厢的窗户开着,唯一的住客裴明悯站在窗下用左手写字。
他遵行告诫,白日里几乎不踏出厢房一步,但也不爱闷着,所以尽可能地自娱自乐。
“裴公子的心态倒是挺不错。”黎肆几步过去同他打招呼,举起两副药包摇了摇,“但你的笔迹可不能留在这儿,不如都给我。我要去煎药,正好当柴烧。”
裴明悯不写了,把积累的一摞废纸递给他,同时问:“给谁煎药?”
“喏。”黎肆侧过身,向院子里摆了摆脑袋。
陆双楼正慢腾腾地走上来。他不同寻常地穿了件松且薄的墨色宽衫,毫无血气的脸色被衬得更加苍白。
随着他的走近,裴明悯嗅到了一股伤药混着血腥的气息,蹙眉道:“你受伤……受罚了?”
陆双楼懒于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也对黎肆提起话头有些不满。眼风一扫,后者立刻溜走,“我抓紧时间去煎药。”
裴明悯听到这话,眉心蹙得愈紧。
“收起你愧疚的表情。”陆双楼走到窗前,和他面对面隔一道窗棂对话:“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心情还不错,你也应该感到高兴。”
“为什么?”裴明悯不理解他的思路,看出他有事要说不会轻易调头就走,干脆先问一问:“即便只是暂时的盟友,让我为你受伤而高兴,怎么说都很奇怪吧?”
陆双楼半阖双眼,“以皮肉之苦保性命无虞,难道不划算?”
“这苦只有你一个人受,对我来说,未免太划算了。”裴明悯微微摇头,并不认为自己能白白遇到这等好事。
“还挺自觉。”陆双楼勾起一丝笑,“我救你有恩于你,来日必会找你报偿,你记着就行。”
“合该如此,只要你我都能到那个时候。”裴明悯深以为然。
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他望了眼天色,太阳偏得不是很远,说早不早,说晚还很长。遂正色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这话得问你。”陆双楼收了笑,说:“陛下让我将你遣送回稷州。”
裴明悯的神色也淡下来:“我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陆双楼:“只要你回家,你就没事了。你这段日子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拒任还是私自进京,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话未落,裴明悯即道:“我爷爷本该留在稷州颐养天年,却于炎夏千里迢迢赶到宣京赴死,他老人家最怕颠簸……总之,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双楼神情不变:“你伤心难过,立誓要探明真相为你爷爷报仇,与我、与你想留在京中这件事,有什么助益呢?”
裴明悯沉默片刻,“你能否再帮我一回?以你们的身份,带一个人混进宫应当不难。”
“确实不难,我甚至可以直接带你去觐见。”陆双楼盯着他,冷漠道:“可你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见到陛下之后,又该怎么办?陛下虽然无意杀你,但也绝不愿意在宫中、京中见到你。你一旦现在去面圣,一切就再无斡旋的余地,只会害死你自己,再连累我。”
“如果你坚持这种会连累到我的想法……”他话说一半,目露杀机。
裴明悯有一瞬间当真被惊吓到,手撑上书案借力,再一思索,却发现了关键,立刻问:“那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陆双楼退后一步,溢于言表的锋锐随之褪去,又变成了虚弱无害的模样,低声说:“至少得找到真正泄题的人吧?你的推测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也说服不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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