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是我问你答吧,”我问方应琢,“五年前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 方应琢眼底划过一丝诧异,眉头蹙得更紧,然后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我一声不吭地消失?”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我开始回忆那一天,“我们原本被锁在金缦会所的储物室里,没想到发生了火灾,怎么也打不开房门,我当时昏了过去,获救之后再睁开眼睛,你就没影儿了。” “不、不可能……”方应琢立刻出声反驳,他用手触碰我的面庞,掌心贴着我的脸颊,睫毛与指尖同时微颤,“明明是我看着你走掉的……” 方应琢继续说:“我们在同一间病房里醒来,还见到了我的妈妈,她让你离开,你对她说‘我本来也不喜欢男的’,然后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眼前的方应琢,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方应琢坚定地认为先离开的人是我,他的记忆已经变得混淆,或许就是出于生病的缘故。我的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而后,我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方应琢的手上,沉声对他说:“方应琢,你记错了,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有主动离开你,也从来没有把你丢下。”我说。 不管我们以前经历过什么事,这句话都是实话。我问心无愧。 如果方应琢在这几年里一直把他错误的记忆当作现实,我似乎也可以理解方应琢对我的“恨意”了。 ……也难怪他最常对我说的话是“别离开我”和“不要走”。 在小兔子心里,我是个抛弃宠物的主人。 方应琢误以为自己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个人,于是选择把我紧紧地拴在他身边。而我却不明所以,误打误撞地卷入了这一场相互纠缠拉扯的游戏。 “我记错了?”闻言,方应琢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神色,“怎么可能?” 方应琢的手慢慢从我脸侧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他跌坐在椅子上,又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我真的记错了吗……?” 他曾经那么挺拔的脊背在此时慢慢地弓起来,整个人蜷缩着,看起来异常无助。 “我的头好痛……”方应琢的声音微微沙哑,语气挣扎、犹疑,却有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冀,“秦理,不会对我说谎,对吗?” 我又听见方应琢这样说。 “嗯,我没有对你说谎。”我走上前去,将方应琢轻轻地揽进怀里,让他的头抵着我的胸膛。 这个姿势或许可以让方应琢清楚地听见我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身体不舒服的话,那就先不想了好不好?”我像哄孩子似的问。 不出我所料,方应琢被心脏跳动的声音安抚,他先是习惯性地对我说了“对不起”,闭上眼睛,慢慢地开口:“我需要一点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我以为方应琢已经就着这个姿势睡着的时候,忽然又听见方应琢说:“秦理,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金缦会所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接走,我不知道你在哪,怎么都找不到你……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方应琢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做过Mect之后,我就忘记了很多事情。有些被我彻底忘掉,有些能慢慢想起来,有些记忆是错乱的,跟现实发生过的情况不一样。我一共做过6次Mect,记忆力变得很差劲,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手抖,甚至在某次疗程之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样吗。”我的心脏蓦地抽痛了一下,不自觉地将怀里的方应琢揽得更紧了些。 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疾病治疗方法,主要用于治疗一些严重的、对药物治疗反应不佳的精神疾病,如重度抑郁、精神分裂、双相情感障碍。 这是方应琢第一次对我坦诚他五年间的经历,尽管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凿在我心上,心脏像是豁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口子,向外汩汩淌血,鲜血淋漓。 我鼻头发酸,眼眶也一点一点变红。 我想了许久,终于认真地对方应琢给出我的承诺:“方应琢,我不是说过么,你只是生病了,这是很常见的事,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健健康康?没关系,我记性好,你记不住的东西我帮你记,你想不起来的事情我就陪你慢慢想,就算你忘记我……” “秦理,你怎么哭啦?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方应琢轻声说着,抬起手,擦掉我的眼泪,“你看,我这不是没有忘记你吗?如果不是因为想着还要见到你,也没有办法熬过这么多次电击。” 缓了很久,我依然无法做到情绪完全平复,只能忍耐着哽咽道:“就算你忘记我,我们也会再次遇到,就当我们又重新恋爱了一次。”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了“恋爱”这个字眼,但我却并没有因此感到震惊。 我的确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唯独与眼前的方应琢经历过太多不可替代的事,他像是刻在我身上的一道疤,无论方应琢会不会忘记我,十八岁那年在粟水镇遇见方应琢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忘记方应琢了。 “那我一定会重新对你心动,秦理,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方应琢说,“从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就知道你有多好。” 方应琢深呼吸了一次,指向我手上的金属手环,告诉我:“这个手环的密码是六位数,就是那一天的日期。”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对数字和日期更加敏感,于是,我立刻脱口而出:“2019年8月24日,所以是190824?” 方应琢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点开同步监测手环的软件,输入161211,手环同时被打开,从我的手腕上脱落,掉在了地板上。 2016年12月11日? 我一瞬间睁大眼睛,难掩惊讶神色。 那明明是……我与非北开始通信的日子。更准确来说,“2016.12.11”是我在写寄给非北的第一封信时,在最末端留下的落款日期。 那一年我刚上高一。 方应琢拉住我的手,从椅子上起身,“秦理,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就像你说的,放过我自己。无论你能不能接受……但你应该拥有知情的权利。” 方应琢拉着我向外走,到了走廊里。 我心里隐隐产生了某种预感,潘多拉魔盒即将开启。 隔壁住户的房门前,他在智能门锁的触摸屏上同样输入了161211,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与我那间出租房布局相同的屋子,室内很暗,厚重的黑色窗帘与那间别墅的卧室相同,打造出一个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像一座孤岛。 方应琢打开灯,让这间屋子的一切无处遁形。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照片墙。 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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