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条斯理说着,丝毫不见戾气。然而每说一句,乔太太的心就抖瑟一下。
她倒不是非要跟闻亭丽过不去,只怪这段时间家里糟心事太多。老爷处处碰壁,儿子儿媳也不省心,莉芸原来不是怀孕,而是月事不调,最近正忙着吃药调理身体,杏初虽然每晚按时回家,但一颗心不知道落在何方。
最气人的是,宝心这孩子最近也开始学得不听话了,不但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还整日嚷着要去北平念书。
面对这失控的局面,乔太太感到深深的无力,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能害自己的孩子不成?这些年她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到头来只换来子女对她的抱怨。
要是丈夫争气些,她平常又何需如此处处要强,不,杏初和宝心从前不是这样的,归根结底,这些变化是从兄妹俩认识闻亭丽开始的,所以她一看到闻亭丽就来气。
但——陆世澄那静若寒潭的眼神让她知道,方才的这番话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警告是认真的,对闻亭丽——似乎也是认真的。
她不禁暗自咬了咬牙。
但是心里再不服气,面上也只得服软,为了解决资金上的困境,丈夫最近一直在托高庭新帮忙牵线向陆家的银行办贷款,她作为长房的当家人,更是舍下脸面四处奔走,不然今天也不会专门跑到高公子的新店来捧场。
像高家这样的暴发户,乔家以前何曾放在眼里过。
这些都不提了。她只知道,要是把陆世澄得罪狠了,乔家将来的日子绝对会比现在难过十倍。
她只得嗬嗬笑起来,只是笑声像吞了一把沙子似的干涩难听。
“话说起来,想当初闻小姐转到务实中学去念书,还是我帮忙办的,我怎会故意为难她呢,误会,只是一场误会,闻小姐那边,还请陆先生帮忙转达我的歉意。”
周嫂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却很会讲故事,当时的场景被她描绘得活灵活现。
“那么多店员,那么多朋友,大家就那样看着乔太太向陆先生赔罪,乔太太那面色比死人也好看不了多少,我瞧她那样子,前头心里有多气,后头就有多解气!叫她整天欺负人,如今也碰到硬茬了吧。”
闻亭丽一声不吭听着,她倒不因为乔太太服软觉得解气,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深恨过乔太太。自打听过邓院长那番话,她就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乔家那种封建大家庭,乔太太也只不过是个被困在牢笼中的傀儡而已。
让她开心的是陆世澄的态度,他总会光明正大站出来维护她,而且,亏他昨天晚上装得没事人一样,原来他压根没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
真想问问周嫂有没有瞧见锦盒里是什么东西,但最终决定保留一点神秘感,于是强忍着,只将小桃子抱出来交给周嫂。
赵青萝和燕珍珍则帮着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大伙在原地目送周嫂和小桃子离去,这才笑嘻嘻结伴去往仙乐丝。
闻亭丽痛痛快快在仙乐丝玩了一下午,期间在舞池里遇到了好些务实、秀德、甚至慧珍女子中学的女学生。
大家都是因为暑假无事才相约出来跳舞,听说今天是闻亭丽过生日,这些女孩干脆也加入了庆贺的大军,跳舞的跳舞、玩桥牌的玩桥牌,玩得不亦乐乎。
玩到五点半时,闻亭丽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说好这个点就散的,可是朋友们似乎没有散场的意思,她不忍心扫朋友们的兴致,只得装作无事的样子,笑哈哈跟大伙跳舞、聊天。
末了,还是众人当中阅历最深的黄远山看出闻亭丽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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