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与尸体,都再最下层,已然看不见了。
山道之中,热气蒸腾上升,熏人腥臭血气弥漫在整个战场。
荀柔自山顶俯瞰,只看到无数的盔甲、裹巾、赤露的人头,看不清面目、密密麻麻,所能想起的却只有两个字
蝼蚁。
所有的兵卒,向两侧攀爬,向下俯冲,忽而大叫奋起,旋即消失不见,挨挨挤挤,细细密密,喧嚣嚷嚷,一切都只是蝼蚁。
在人群簇拥之中,立于战车之上,背后树立着大纛的袁绍,也不过是一个银光闪闪,挥动着银针的蝼蚁。
这样的场景,如何让人陷入狂躁,忘身其中。
“幸而有公达在此。”在与荀攸商议过后,将又一支兵力调配下山这一次是为缓解东面危机形势之后,荀柔忍不住庆幸。
对于这一句话,荀公达只是在微露诧异过后,微微前倾,拱了拱手。
荀柔也只轻轻一笑。
而自高天凝望的羲和之眼中,战场又是何等模样?
赤红与靛蓝,交融渗透,其实除了颜色,又何曾不同。
激战持续着,战事进入焦灼,袁军攀登的最高不断刷新,东面的山坡,已开始在山墚上白刃厮杀。
荀柔将身侧最后一支胡车儿带领的亲卫以军命派遣出去稳固阵地,自己也捡起一支掉落的弓弩,让荀攸装上弩箭,再执盾以掩护。
在这时,一片阴云自顶上投下阴影,他抬起头,意外的蹙眉。
战事焦灼,袁军的顽强,有些出乎意料,战事始终没到让他感觉达到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点。于是,先前安排的一支伏兵,却始终没有下决心用出。
最后的不到一千人的队伍,是各部骑兵中选出的精锐,投入到数万人的战场,却不过汇入大海中的一条溪流。
他留着这一支骑兵,想等到关键之时作胜负手,然而意外的阴云,如果带来降雨,会对眼前战局产生难以估测的影响。
长时间的激战,让士卒们都已疲惫,就在他沉思之时,眼前一个兵卒射出的箭,歪歪扭扭的掉落,而山谷之中,更已是一片狼藉,血色沾染,已至难分彼此。
荀柔终于向执令官下了令。
当曹性带着身着轻甲的骑士,自山坳冲向袁军留在山道外的后军。
荀柔知道,自己在这场战役之中,作为统帅能做的,几乎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只能眼看着,己方还是敌方,哪一方更先崩溃而已。
不时,仍旧有阵亡或杀敌的消息传来,他尽力做出一些调度,但无法保证命令是否能够顺利执行,甚至,命令是否能安全传达,也未可知。
袁军各自为阵的风格,在这时候发挥到最大,各部全不顾忌友军,只照着自己的目的。
但汉军更加坚毅。
或许是因为吃饱而精力更充沛,或许是因为始终兑现的奖赏,或许是更严格的军纪,更公平的升迁,更严肃的训练……
总之,当一名身着铠甲的袁将,一身鲜血,甲衣插着数枚箭头,终于冲上山坡,山道口的袁军,也终于崩溃了。
其将尚未意识到战场的变化,只是气喘吁吁,又激昂喜悦的提着刀冲来,周围的急射,以及刺出的长矛,尚未阻止其人的脚步。
荀柔已有些费力的用左手抬弩,右手为架,果断的扣下扳机。
这一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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