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书案整理干净,缓缓起身,虽怀隐忧,却并不展露于行色。
一个年轻些的书吏,忍不住开口,“令君,要同去渭水经会吗?”
荀彧摇头,温声道,“二位自去便是,我若前去,恐怕影响辩论公平。”
“难道不怕辩输”
年轻书吏才脱口而出,便被一旁年长者拉住衣袖。
“令君又未公开支持哪一方,何来输赢?”年长者连连向同僚施以眼色。
话,心里知道就好,怎能说出来?
荀彧如何看不见二人动静,只温和摇摇头,“学问争辩,并非要争胜负,若能辩清意理,就是好事,若有过,则改之,善莫大焉于是。”
他不等二人再说出奉承的话语,轻轻点头,缓步而去。
辩论只限于太学则好,只是学术之争,他要前去,结果且不谈,要更生波折。
君子已去,余香犹萦于堂内。
年轻书吏,露出懊恼之色,“方才我怎么说出那样的话!”
他今年才调入尚书台,好不容易与令君说两句无关公务的话,他刚才却说的啥?
“无事,无事。”
年长书吏其实也是今年才入尚书台,不过在当初太学改制后,应招在太学做了好几年专作抄录的诸生,早就抄得火气全无。
他原本不过识得几个字,并未读过多少书,也是那几年律令、月令抄得不少,才得以考试通过,入了仕。
眼下,却安慰起年轻同僚,“只要做事勤谨,以你的年岁,将来大有可为。”
“徐君”年轻书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方这句安慰是事实,而同样还隐含一层真相则是,以四旬年纪才得以考中入仕的对方,却不知能再跨几道官阶了。
“我说不得能做到县令呢,”年长者笑道,“荀太尉先父慈明公,当年也不过县长你还去不去看辩经?”
“同去,同去!”年轻者连忙道。
这边二人,匆匆小跑赶路。
另一边,荀彧登上马车,车夫不必询问,照旧将马一牵,往西面直城门出宫。
行至门口,荀彧亦照旧下车,步行绕过门口矗立的天下为公石,又在石之正面停驻,仰头凝望片刻。
待他收回神思,正要登车,却远远望见一辆涂朱绘彩的戎车,由一匹黑色骏马所领,迎面疾驰而来。
车虽未逾制,但装饰得十分华丽光彩,车上独立一个年轻御者。
荀彧先是因其人形影略似堂弟少时不免微微一愣,待其人渐近,看清面目,却不由蹙紧眉。
御者是个弱冠青年,朱唇皓齿,眉目艳丽,面容却傅了厚厚的粉,涂得雪白。
远见时,只以为其人皮肤皎洁,近前才见其不自然之处。
荀彧认得这个青年,正因认得,才更为其过分容饰,轻浮举止不悦。
“孔君何来?”
驾车的孔桂,听见呼唤,这才看见荀彧,顿时一惊。
不过,他身手颇为矫健,当即将马拉得一人立,不待停稳,便从车上一跃而下。
“拜见荀令君。”孔桂一礼过后,抬起头一笑,“陛下召见,邀我蹴鞠,担心陛下久等,故而匆忙,还望荀令君勿怪。”
“啊,”孔桂又道,“我并非怠慢学业,只是今日太学诸位博士都去渭水,观尚书辩论,然我并不通尚书,却只好留在学舍,故逢天子相招。”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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