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喝了口水,冷笑道:“命都快没了,就算她真是块木头,也该知道着急了。更何况,她本就是块能喘气儿的活木头?”
平儿点了点头,仍有些恍恍惚惚的,忍不住道:“那些读书人常嚷着什么‘不食嗟来之食’,看来是没真的挨过饿。”
王熙凤哈哈大笑,直接命车夫赶车去了城西,她要亲自去见一见黛玉,一来再问一问计划的细节,二来也是服软的意思。
见了黛玉之后,她先是把自己如何劝说迎春说了一遍,末了又忍不住把平儿那句话重复了一下,得意道:“我就说,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黛玉笑道:“这世上还是有真君子的,你们主仆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一杆子全打死了。春秋时为这个饿死的那位,阴曹地府里也要喊冤呢。”
王熙凤哈哈大笑,摆手道:“我是个不读书的,哪里知道什么春秋呀冬夏的。这世上便是有真君子,咱们家那位二姑娘肯定不是。”
说来说去,她还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迎春。
黛玉对迎春这个性情敦厚,温柔沉默的姐姐是没什么意见的。但她更明白人的偏见就像一座大山,若非遇到契机,只靠言语是很难移除的。
所以,她也不在这上头纠正王熙凤,只是道:“君子之所以难能可贵,就是因为世间少有。若人人都能做君子,也就没人特意推崇了。”
“嗯,这话倒是有理。”王熙凤连连点头,“不单是君子,这世上凭它什么东西,不都是越稀奇才越卖得上价?”
黛玉失笑:“话糙理不糙。琏二嫂子虽不读书,心里却比许多自诩饱读诗书的都明白。”
王熙凤心里得意,笑着摆了摆手,“且不说这个了,还是先把二妹妹捞出来吧。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黛玉道:“二嫂子放心,我家二爷找的人虽是市井出身,口风却最是严谨,不会出岔子的。等过个三五天,二嫂子去孙家这一趟的余波散了,就叫他去接触那孙绍祖。”
王熙凤点了点头,叮嘱道:“既然是徐妹夫信任的人,想来是错不了的。不过怎么亲近的朋友,也不能叫人白干,多给些银钱酬谢,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虽然荣国府的奴仆个个都富得流油,但王熙凤暗地里放印子钱,自然知道穷家小户是怎么过日子的。
那样的人家,随便是谁生一场大病,就能把家底掏干。若是耽误人家出摊又不给贴补,下次再想找人帮忙,可就难了。
“二嫂子放心,我们也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黛玉点头应了,却见王熙凤“嗯”了一声之后,竟出起神来。
她心知对方是有事,还打着让自己先问的意思,黛玉心下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哀。
——从前王熙凤大权在握时,什么阴司报应,什么虚名脸面,可都不看在眼里。如今却想着要脸面了,可见人不得志时,形事不知不觉也就透出几分小家子气了。
换句话说:越是缺什么,才越是急着找补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此时的王熙凤,早已没了从前做管家奶奶时的底气,才需要从外边、从别人那里找补尊严。
想到“失势”二字,黛玉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生在富贵窝,却忽然家道中落的徐茂行。
两人成婚也有些日子了,黛玉从前不觉得,如今仔细回想,却发现徐茂行从未因骤然失势而刻意找补什么。
他虽谈不上安贫乐道,却也是有什么条件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从来没有抱怨过。
就算他想要过回以前的富贵日子,也没想过搞什么歪门邪道,而是克服自己不爱读书的本性,决意去走那条虽然最难,却是门槛最低的上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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