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不少事了,赵小毛就说起自家的事。
“我家没田地,阿耶和叔伯们有的给人种地,有的在码头上给人扛货。县令来了之后收成好了,给人种地也能多分点。后来开作坊招人,我家阿耶叔伯都没自己的地,瞧着工钱不少又不要签身契,就都去了。”
他拿袖子擦了一把掉下来的鼻涕,突然想起来朱县令不许他们这么邋遢,赶紧放下来,摸了块黑乎乎的布又擦了擦袖子。李承道有点嫌脏,不过母亲嘱咐过他不要表露,他忍住了。
就听赵小毛说他阿耶进了玻璃窑,除了给人做玻璃窗,就是专门给他们罐头坊做罐子。他们糖水桔子卖得越多,玻璃窑的活就越多,工钱之外的奖赏就越多。
赵小毛得意地昂起头,“我阿耶说,罐头作坊的生意好不好,看他们玻璃窑加不加班就知道了。他忙得看不到太阳的时候,就是你们的罐头被一条条大船运走的时候啦!”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讲自己家的事。他们有的跟赵小毛一样,是家人进了作坊,丰厚的工钱让他们还了旧债之后,终于敢让一个孩子去学点本事了。
有的是家里除了种地之外,还能卖柑橘或者卖茶叶,有笔额外的收入,又看着作坊的工钱眼馋,听说朱县令的学堂就是教作坊学徒的,咬咬牙凑钱送孩子来学手艺。
今年朱县令还把学得特别好的几个人送走了,送到京城学习。像他这样被李世民安排到地方上做官的人,都有这么个任务,要他们在地方上尽量办新学,收学生。别的地方收来的孩子只能都送到京城读书,他们这里可以自己先教,挑出好的来,送到京城也是单独成一班,重点培养。
赵小毛可羡慕了,因为他们以后读书都不要钱了,也不在家里吃饭。而且说到这个,一群孩子就忍不住想象起京城来,他们想象的京城就是放大的彭水县,还问李承道是不是这样。
李承道对洛阳根本没印象,只好承认自己也不知道。
他回去学舌讲给父母听,问自己要是学得好,是不是也要离开父母去京城呢?郑观音没放在心上,只说不会的。李建成却忍不住多想。
当然,他是往好处想。无论如何,他的儿子唯一能上进的路,可能就是他向妻子讲述的那条路了。那条路能不能走通,就得看他二弟,当今的天子是不是能做到开拓海外。
这些天,他总算张开眼仔细看了看生活了已有五年的这个地方。他还记得刚来时县城与乡间的模样,虽不能说破败,但也与任一处旧隋时偏僻地方没什么两样。
五年之后,街道已经被朱县令重修过,整个县的房屋新旧夹杂,是赚了钱的人家翻盖了旧屋。
乡间呢?
李建成走出他自闭了五年的宅院,再次漫步在自家的田地里,随口问了正在地头休息的一名庄户:“你家送孩子去县里读书了么?”
那人咧嘴笑得开怀:“还没有,不过今年粮食打得多,等油菜籽收了,我把郎主分我的卖了,就送小儿子去。”
李建成笑了笑:“那好。要是缺钱,同我说一声,先借你无妨。读书的事,不用给利钱。”
“哎。”那人开心又淳朴地笑着道谢。主家与庄户的关系一半得看主家怎么做人,人跑不走,要长久处的。主家厚道些肯借钱,庄户自忖还得起,也就敢应了。
“你……”李建成本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向他挥了挥手,慢慢走了回去。
不必问了,若是问当今天子如何,还会有什么别的答案么。
他要跟妻子商量一下,统计自家庄户有多少适龄的孩子,可以出钱让他们读书——不,这有市恩的嫌疑,不是他如今身份应该做的。
他应该向朱县令问一声,能不能派一个教授学问的老师到他庄子上,他供衣食束脩,他在庄子上也办个学堂,让庄户家的孩子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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