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从后环抱住我,轻声哼给我早上听过的歌谣:“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船靠了岸,是云省最贴近金三角的一个小村子,村子很小,一个人都没有。
村里盖着草垫子的一排排木屋还没有歪,路边的零食袋子被湿土埋住了大半,明明是个不久前还有人居住的模样。
天气永远又湿又热。
路边有不少被草席盖着的人。其中一个没被盖严实,露出来半个脑袋。白色的蛆虫从他的鼻腔里蠕动着爬出来,嘴唇上方的两撇胡子上还附着了几团卵块。
他应该是没死太久,身上的肉还没有烂得不成样。只是肋骨一根一根地向外凸着,他太瘦了,那些肉根本不足够把骨头的缝隙填满。
我感到好奇,掰了根树杈掀开了他身上的草席。
我看到了这个人胳膊上一块一块溃烂的黑色伤口,连脖子上都有几块。旁人不知,但我熟悉——是注射毒品的针孔。
打的太久太多,血管僵了,扎不进去针头,便往脖子上扎。
邻村的老头儿骑着三轮拖车“吱吱嘎嘎”地路过,我想他那车轱辘一定和我的关节一样也缺了润滑油,才会发出这种磨牙的声响。
老头儿不避讳人,反正这里没有活人,他挨家挨户地拿东西,装上车斗,可能看出我和秦悦是路过,便在我们的打听下聊了几句:“十来年前这个村挺有钱的,后来缅甸打仗……”老头儿指了指界碑的方向,接着说,“来了些缅甸人钻进村子住,卖白面儿!撺掇全村人干这个……穷不怕,懒也不怕,命没咯!”
我好像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过了这个村子,可算看见了人烟。
镇上人少,太阳太毒,秦悦一个人去买船票了,他让我在一个吃过桥米线的饭馆里等他。
米线滑不溜丢,热汤滚烫,我有点吃不下去,一抬头发现有个中年女人正躲在逼仄的墙角里打量我。
我看着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吹我的米线。
过了很久,我再次抬头,看向那个女人。仔仔细细地看。
我妈十几岁生下我,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多岁,她的法令纹变得很深,皮肤黑了不少,可还是漂亮。
大概在儿子眼里,妈永远是最漂亮的。
发觉我看她,她便犹豫着坐过来,摸我的大腿。不是什么正经摸法儿。
我摁住她的手腕,她语气稍稍有些惊慌:“要……先付钱。”
沾了太多油垢和灰尘的电风扇嗡嗡地对着我吹,斜着摆在店里的黑白电视机唱着“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和同龄人比起来,我脸上一条褶儿都没有,但我已经太老了,老到尿淌淌的眼眶总是发酸,而我没有力气控制它。
于是我哭起来:“妈,我是阿厝。”
我妈告诉我她后来找的男人病死了,她和那男人生了个小孩,今年五岁了,有软骨病,要做手术。
我顺着往下问“手术要多少钱”,这时秦悦顶着一脑门汗珠儿回来,满脸烦躁地宣布这个礼拜打台风,都没有出去的船。
我妈变得异常胆小,她看见秦悦,就立即装成了不认识我的样子,躲得远远的。
在镇子上找到的旅店有一股霉味儿,秦悦一进屋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天棚快要压到脑袋。
楼上的油沤臭鱼味儿,楼下孩子‘嗷嗷’喊着哭,左边住的丈夫打老婆,右边的妓女一晚上接了六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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