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自己,你做过梦吗?
赵翡当时想,真是神经病,谁没做过梦?
他那时人缘好,年龄又大,孤儿院大多孩子都要喊他一声翡哥。只有周钦玉,始终如一冷眼看他,偶尔还要问他奇怪问题。
十二岁的周钦玉常常顶着一头毛燥的短发观他上蹿下跳,赵翡对此频繁感到羞耻,要细说羞耻什么,可能是年长者反而要受“小辈”的视线审判。
*
你知道星期五吗?
星期五,老师会站在讲台,拿着精确的软尺测量女孩的胸围、男孩的腰围,他们会挑出“合格者”在门口排成长队离开。
到底去哪?每个人都心照不宣。
当时赵翡年龄已经超过那些“客人”想要的年纪,所以他难得逃了过去。他作为旁观者,同高年级的一群孩子坐在后排的板凳,而赵翡只在观察一个人,他在观察周钦玉。
他看周钦玉的校服胸前贴上“优等生”的小红花,气定神闲站到了教室门口。
那时他不合时宜想,周钦玉这样小的孩子,怎么遇到这种事也不害怕。他想着想着,脑子昏了头,竟然假借上厕所的由头逃到走廊,故意路过周钦玉,小声问他,你跑不跑?
周钦玉听得清清楚楚,可他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静静凝视着赵翡。
赵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清亮像玉石,又沉寂似深潭。
他是知道周钦玉在那群客人们里有多受欢迎的,那些人对周钦玉甚至称得上珍视。他听朋友传言,周钦玉和客人睡觉,不用做坏事,只要被搂着睡觉就好。孩子们还小,觉得这是幸福,因为客人恍然变成了亲切的爸爸妈妈,而不是让人作呕的强奸犯。但赵翡不小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侥幸,所以他无意得知周钦玉今天接待的客人不是善茬时,才问出了那句你跑不跑?
跑不跑呢?周钦玉。你跑不跑?
赵翡想,他真的问了很多遍。
*
他们跑了。
周钦玉被罚扫厕所一个月,禁食三天。赵翡被狠狠打了一顿,他们再见面已经是一周后。
两人坐在教室外的台阶,沉默地分享同一罐汽水。
赵翡阴阳怪气说:“长得漂亮就是好啊,我被打得一周趴床上爬不起来,而他们一根手指都不舍得动你。”
周钦玉单手打开可乐罐,仰头灌了一口,语气散漫:“你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赵翡笑笑,“能说是因为看你顺眼吗?”
“撒谎,”周钦玉说,“明明你看我最不顺眼。”
“你怎么知道?”
赵翡猛地看向周钦玉,神色错愕。
“因为,”周钦玉顿了顿,“因为眼睛。”
眼睛,又是眼睛。难道你眼睛大!我眼睛小?
赵翡没好气夺过周钦玉手中的汽水罐,撅了撅嘴道:“你不该对我说谢谢吗?”
“谢谢。”
“没意思!真没意思!”
周钦玉闻言扭过头,说:“那我可以说点有意思的。”
“什么?”
“其实你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赵翡头脑一蒙,听到这句话瞬间站了起来,瞪着周钦玉,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多管——”
赵翡猛地拽起周钦玉衣领,恨声道:“你这混蛋!”
周钦玉神色漠然:“逃不逃都一样不是吗。”
赵翡闻言愣了愣,紧攥衣领的手微微松开,他低下头,语气沉闷:“你这家伙,干嘛说这种丧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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