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根据国家和自治区部署,对近八百家违规小煤矿进行了强制关停和炸毁、拆除。
眼前这座,就是当年被炸毁的,二十多年过去,萧索得像另一个世界:竖井被炸塌了一半,周围的地面仍是煤黑色,拆除的地上房屋横七摞八,其间还压着些红白蓝塑料棚布,这么多年不腐不烂降解不掉,一有风过,就兴奋地呼啦啦直抖。
姜红烛就在那片废墟上爬进爬出,冷不丁看过去,像只觅食的野狗。
肖芥子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开阿喀察前,姜红烛非要来看这个远郊废弃多年的小煤矿——她网上搜了一下,这煤矿要规模没规模,要故事没故事,相当乏味。
过了会,姜红烛往回爬了,速度挺快,顺着车轱辘上了车前盖,肖芥子俯身拉了她一把,把她拉上车顶。
姜红烛坐在车顶,脱掉手上已经爬得脏污的工程手套,拎在手上看了看,觉得也没法二次再用了,随手往外一丢。
以前,她爬着走路是不戴手套的,掌上早结了厚厚一层肉茧,肖芥子看不过去,给她买了一打工程手套来,说:“你不嫌疼手还嫌疼呢,那是手,你别当蹄子使。”
那之后,她偶尔就戴手套了,说不上来哪个更好——不戴手套更方便、爬得快,戴手套吧,会觉得自己还像个讲究的人。
她问肖芥子:“你也在这看这么久了,看出什么来了?”
肖芥子摇头。
姜红烛说:“那面煤精占卜镜,最早就是从这个矿里挖出来的。”
那至少也得是上千年前了吧,肖芥子咋舌:“那么早,这儿就开矿了?”
姜红烛哼了一声:“当然不是。”
***
那年头,草原上还是游牧为主,偶尔发现这矿的部落,并不知道这是个矿,也没有开采利用,只是把这儿当成了神圣之所、部落禁地。
据说最早,是因为做梦——整个部落迁徙到这,晚上,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见身下的地底,有一条巨蛇匍匐,巨蛇长着女人的身体,手是向上托举的,掌心中立了个什么,看不清,闪闪发光。
第二天醒来,人心惶惶,有人觉得这地方不祥,建议赶紧离开为上,也有人觉得这是天降神谕,应该挖地三尺,把那个发光的宝贝给找出来。
最后,“神谕派”占了上风,阖族老小齐上阵,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了这面煤精占卜镜。
但即便挖出了宝贝,也不能在这住下,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定居那是会饿死牛羊的,所以该游牧还是继续游牧,但一年一次,会定期回到这来,让煤精镜归巢——他们深信,女体的巨蛇是占卜镜的母亲,母子每年得见面,否则,会有灾殃。还有一种说法,这镜子要是不定期归巢,就会失去灵性。
肖芥子心念一动:“那个女体的巨蛇,好像女娲啊。”
这两天是怎么了,不是在昏睡中看见女娲的剪影,就是在现实中听到跟她相关的故事。
姜红烛说:“是啊,所以那面煤精占卜镜上的女人,被称作‘女娲脸’。”
可能是因为“归巢”这个禁忌,那之后,即便发生变故,煤精镜流到外人手上,“归巢”这个传统也延续了下来,也就是说,收藏这面镜子的人,会带着镜子回到草原,寻找最初的部落禁地,完成“归巢”这一仪式。
“靖康之变后,这面镜子下落不明。但想找镜子的人,会有意回到阿喀察蹲守……”
肖芥子“啊”了一声:“守株待兔是吧?找不到镜子,就找它的巢,万一有人带着镜子归巢,那就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姜红烛缓缓点头。
“大概是一九一几年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我太爷姜大瑞,来阿喀察办货,救了一个被群狼围咬的牧民,这人是部落的后人,身上就有那面煤精占卜镜。他很感激我太爷,两人相处得不错。他带我太爷来过这儿,还教他怎么看镜子。”
说到这,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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