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菜有荤有素,色香俱全,白米饭,白面馍。宋景辰看着这样的丰盛的饭菜先是无法遏制的愤怒,后是无法言说的难受,最后竟扑到他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想到了在城外啃树皮摔死的小孩,面无表情往嘴里塞观音土的小孩,城里饿的奄奄一息的小孩,还有饿死在亲娘怀里的小孩……
宋景辰咬着小牙抽噎道:“爹,我吃不下,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赤子之心最是热烈纯粹,他不懂这世间的复杂,宋三郎也无法跟他解释太多负面的东西,只能摸着儿子的头无声安慰。
宋景茂虽比辰哥儿成熟许多,到底是初入朝堂,心智尚单纯,亦是被眼前的一切震碎三观,简直是罪不可赎。
想到此,宋景茂道:“三叔,这狗官不能留!”
留是不能留,但眼下也不是杀他的时候。
宋景茂只猜到了宋三郎舍弃中州城而来巴县的第一层意思,却想不到三郎更深一层的打算。
依照临出京前赵敬渊那小鬼透露出来的消息:中州巡抚是靖王一派的人。
反过来说,这中州巡抚便是太子的敌人。
如此说来,一场旱灾,中州成了夺嫡双方的角斗场。太子的舅舅因贪腐被抓,如此看来这中州巡抚亦不干净,说不得便是靖王的钱袋子。
太子要查中州巡抚,靖王必要全力维护。两王打架,小鬼遭殃,他若先去中州,必要惹一身臊,一个不慎便把自己搭进去。
如此,倒不如避开中州府城这是非之地,等大功已成,携着天大的功劳,谁不退避三分。
最重要,他此行的目的确是赈灾,而非搅和进那摊子浑水中去。
三郎淡淡道:“哪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他又拿筷子指了指桌上饭菜道:“先吃饭。”
宋景茂愕然,他同辰哥儿一样,吃不下去,不明白三叔为何能吃得下去。
三郎朝旁边护卫招招手,“你把唐县令招待本官的这些饭菜一一记录下来,还有外面老百姓吃得是什么也都如实记录下来,本官每到一处,你都要记录。”
说完,他又朝旁边侄子吩咐道:“茂哥儿,你负责将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如实记录。”
“还有你,辰哥儿,你不是学了作画吗,那便把中州老百姓所受这些苦难全都画下来,爹有用。”
宋景茂称是,辰哥儿亦是用力点头。
三郎道:“都先吃饭吧,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倘若身体垮了病了,拿什么去打?”
“你们不吃这一顿,外面的百姓亦不会好过一分,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若要有心,就好好吃饭,吃饱喝足再全力去帮外面的人解决问题。”
宋三郎经历得太多,一颗心早被锤炼得波澜不惊,甚至冷静到冷酷,凡事唯有用论,结果论。
宋景茂亦是心志坚定之人,非但心志坚定,他骨子里还隐藏着一股子狠劲儿,为成大事不择手段的狠辣,听完三叔所言,虽是不忍,但还是努力把米饭往嘴巴里塞,尽管味同嚼蜡,但他得吃。
宋景辰完全不行,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他的感情上完全无法接受,吃不下,他真的吃不下。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让他吃这些良心受谴责的东西,明明可以和外面人吃得一样,至少心里不会这么痛苦。
三郎也不逼迫儿子,这就是成长的必然代价,这顿饭当然可以不吃,但这就是他为儿子、侄子上的第一课。
——做心智坚定之人,你所做之事的结果比你所谓的善良不忍更有价值,不是所有善良都会有好结果,要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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