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感激看他一眼,隐去泪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蓝曦臣从刚一进门就明白自家叔父声势浩大非要等自己回来的意图:仇恨就如同一颗坏了的牙齿,不去碰它的时候并不觉得疼,一旦拔掉了,不但流血还会扯着皮肉。就如同这件事,如果不当着族中前辈还有围观的弟子们说清楚揭过去,往后不但思追无法继续在蓝氏立足,恐怕还会生出许多是非来。
蓝曦臣不语点头,思追继续道“众位前辈和师兄们说的没错,我虽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也忍不住去想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他们都是为谁所杀,又埋骨何处,也忍不住想要找一找当年杀他们的凶手……思追不敢说我先祖大梵山温氏一脉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可我们既然姓温,就不该在温氏鼎盛的时候享受优待,温氏覆灭了又大呼冤枉,这对死在温氏手上的人都不公平……所以,不管众位前辈师兄弟,还有先生和泽芜君,给思追何种结局,思追都领受……”哽咽着说完又深深拜下去。
这下堂上嘈杂声完全下去了,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大家心里都闷着,这感觉就像花了很多年去做一件事,等到做成了却被告知你做错了一般憋屈又无奈。
蓝曦臣见无人说话了,起身朝堂下扫了一眼,朗声道“先别急着揽罪认罪,有个故事说与大家听听吧:湖南某人,能记前生三世。第一世为令尹,职在选拔优异文章。有一名士子,名兴,于唐被黜落,愤懑而卒,至阴司执卷告了某。此状一投,和兴同病相怜的鬼以千万计,推兴为首,聚散成群。某被摄去对质。阎王问某说:“尔既衡文,何得黜佳士而进凡庸?”某辨曰:“上有主司归总裁定,某不过奉命行事罢了。”阎罗即发一签,又将这位主司魂魄勾了来。勾来以后,阎罗便转述了某的话。这位主司说:“我看的文章都是下面房官推荐上来的,虽有佳章,而分阅的房官不推荐,吾何由见之?”阎罗曰:“这种关乎别人前途的事不得相互推诿,这是你们的失误,照例该受铜鞭鞭笞之刑。”于是就让鬼将施刑,兴觉得心头之气难消,大声在那里抗议;剩下的鬼魂,也在那里附和他。阎罗问故,兴抗言曰:“笞罪太轻,一定要挖掉他的眼睛,让他再也不能识文断字才行。”阎罗不肯,众鬼呼喊反对得更加厉害。阎罗曰:“他并不是不想看见好的文章,是被人蒙蔽罢了,挖掉双眼的刑罚太过重了。”兴又带头,请求挖掉某的心。阎罗不得已,使人褫去袍服,以白刃劙胸,两人沥血鸣嘶。众始大快,皆曰:“吾辈抑郁泉下,未有能一伸此气者;今得兴先生,怨气都消矣。”哄然而散。
某受了剖心之刑,便又投了胎,这一世投到陕西为庶人子。年二十余,正值盗匪作乱,他也被掳了去。但心里一直都明白自己并不是盗贼,希望见了官也可以为自己解释。等上了堂见了官,才发现那官也年二十余,仔细看过去,竟是前世结仇的兴。惊讶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我落入他手,命今日休矣”。果然被抓来的其他盗匪都被放了,只有某,兴不容他置辨,立斩之。某死了,到阎罗面前投状讼兴。阎罗不是马上将兴魂魄勾来,而是等到他阳寿尽了才拘来。
三十年之后兴才来,两人当面对质之后,阎罗以兴草菅人命为由,罚他投畜生道。又考查某所作所为,判他与兴一同投了畜生道。某害怕自己的罪孽会报到后代身上去,请求阎罗判他做大畜生。于是阎罗判某为大犬,兴为小犬。第三世两人都投了畜生道,某生于顺天府市肆中。一日闲卧街头,正好有人从南方带过来一只毛发金黄的狗,大小如狐狸。某仔细看了看,居然是兴。心里轻视他身量小,却不料这小犬一下子咬住他喉咙,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大小两条狗就那样相互撕咬,路过的人拉都拉不开。后来便是两犬俱毙。
又一起到了阴司,互相争论不休。阎罗曰:“冤冤相报,何时可已?今天我来为你们化解这段渊源”。于是判兴来世为某的女婿。第四世,某,二十八便中了举人,生了一个女儿,娴静娟好,许多望族都争相来说媒,他都不愿意。有一天路过临郡,正好碰见乡试放榜,第一名的考生李生,竟然就是纠葛好几世恩怨的兴。遂挽至旅舍优待之。又问他家里是否婚配,李生说没有,某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众人都夸赞他怜才,男婚女嫁,倒也相得甚欢。后来女婿兴人至中年依旧郁郁不得志,某便悉心劝慰,又支持钱帛,全力帮扶,从此和好如父子。
一次被黜而三世不解,怨毒之甚至此哉!阎罗能居中调停固然好,但是当初堂下熙熙攘攘附和兴严惩某的众人,哪里知道他们后来投胎做了夸赞某怜才的众人呢?!”
故事讲到一半,已经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或低头欲泣,或怅然若失,思追也早已泪流满面,忍着泪听着。蓝曦臣继续道“今生冤仇今生了结,某的冤仇也该去找某,不必迁怒旁人。温氏已灭,仇冤已解,堂下所跪是我姑苏蓝氏后学蓝愿,收养之日便记名宗谱,为我蓝氏后人,非温氏余孽,尔等可知?”
堂下小辈都躬身道受教,族中长辈也都捻须不语,蓝曦臣继续严厉道“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往后不许有人提起,姑苏蓝氏也容不下言行不一,私下寻仇的人,你们可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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