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随着火苗燃烧殆尽,微弱下去,夜色又沉了下来。
那道人影转身离去,仿佛从未存在。
像是极夜里短暂交汇的光,星星点点照亮了至暗至沉的夜空,却在转瞬间湮灭了踪迹。
朝露提步想要追去,小跑起来脚踝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她所行不快,只见那道人影一晃而过,消失在重重长廊之后。
廊间有三两使臣自夜宴上下来,走过时低语议论:
“那九王子朗月清风,真乃谪仙一般的人物。若是乌兹能有九王子坐镇……”
“哪还有什么九王子,人家是佛子。”
“落入新王手里,不知会如何了。宴上佛子拒不破戒,不惜以命相搏,真是惨烈。”
“听说,王上在佛殿中用了那种药,刚又送了几个美姬过去……哎,佛子破戒,只在旦暮之间了。”
一众啧啧惋惜声掠过,朝露心惊肉跳。
佛子才进宫一日,洛须靡便等不及要下手了。这一世,没了刘起章进谗吹风,洛须靡还会找上她吗?
“殿下……”毗月的叫唤声传来。
朝露回身,见毗月形色匆匆赶来,面上阴云密布,见了她低声道:
“殿下怎地还在此处,叫我好找……王上,王上召人来宫里,说要你过去……”
***
乌兹王宫的大殿以纯金画漆镀墙,在满堂烛火映照下,如同片片金鳞闪耀,熠熠生辉。
大殿深处有一间穹顶小殿,原本是父王的书房。朝露幼时,常被父王抱在膝头,看着他处理接见使臣,处理国事。
朝露一步步走入殿后,只觉这一世归来,满目金漆壁画,连睡莲纹的青蓝花砖都不曾褪色,仍是幼时的样子。
只是朱颜改。
殿门口的侍官见她来了,微微一躬身,最前头为首的,还瞟了她一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一身翠色绉纱仙裙,花簇状的高领口只露出颈侧若隐若现的雪肤。即便似是刻意素净了些,却仍难掩春色。
那人看直了眼,咽了咽口水,道:
“王女殿下稍后片刻,待奴前去通传新王。”
从前父王在时,她想去何处,何人敢拦,她穿着为何,何人敢如此看?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垂目淡声应是。
那人见她乖顺,笑眯眯地往里走去。
稍后,那人领着她穿过几道云纹玉雕屏风,行至殿内。
“那人油盐不进,外头的僧众若是发现要攻打王城,该如何是好?!”内里传来洛须靡大发脾气的吼声,一下一下就重重砸着书案。
每震一回,殿前垂头默立的小侍官就浑身哆嗦一次。
朝露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抓着,皱了几寸衣料。她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努力镇定下来。
她缓步走过去,向乌兹新王行叩首之礼,伏身下拜:
“儿拜见父王。”
每一个字念出口,就像扎在她心头一般。她垂首伏于地上交叠的手背上,极力压下这一口气,未有抬头。
案后的洛须靡在群臣簇拥中回过身来,望见地上跪伏的女子,一缕纤腰都要贴至地面,极为恭敬的正礼。他微须的唇角翘得老高,难掩得意之色,心下即刻舒坦不少,招手道:
“朝露啊,何必行此大礼?来,到这里来。”
朝露起身,只微微上前几步,并不靠近那群人。她垂首之时,只觉殿内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恣意地打量着孤身一人立在那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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