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劫迎面对上洒曳的月华。他不由想起她在马上恣意奔驰的样子,冰霜般的面上勾起一股淡淡的笑意:
“只要她脱离了高昌的泥淖,回到乌兹,仍可为王,统领一方。自此天高海阔,自有自在。”
这是他一早就为她布下的出路。不惜一切,也要让她成王的理由。
沉沉的乌云掩住了月光。二人立在无边无尽的黑夜中,静默无声。
戾英愕然的神色渐渐转为无言的哀恸,他沉眉,一拳砸在帐子的撑杆上,道:
“高昌对抗北匈,难道真无胜算?连一点转圜之法都没有?”
“北匈的兵力远强于高昌。况且……”空劫覆手在背,深深望了一眼目光炙烈的少年,才道,“据我近日观察,北匈对交河城一次又一次的攻势精准无比,有如神助,太过巧合。我怀疑,高昌军中有北匈的内应。”
“你们果真心有灵犀。她也是为了细作一事来的北匈营地。”戾英抿唇,还是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问道:
“我若是将她送回了乌兹,你再无钳制,你可还会留下帮助高昌?”
“会。”空劫没有迟疑,寡漠的面容不易察觉地凝重起来,幽声道,“高昌昭氏手握一个事关她身世的秘密,不仅对她极为不利,还有可能天下大乱。况且……”
他阔大的衣袖随风拂动,淡淡道:
“身逢乱世,人命如刍狗。佛门既然不救高昌的信徒,我来救。能救一个,是一个。”
平静笃定,铮铮有声。
戾英有几分讶然,不由抬头,望着眼前月下光风霁月的男人。
他的身姿太过孤高清绝,言语又太过从容清浅,他背后所身负的一切尽数隐藏其中,山一般沉,渊一般深,被他轻飘飘一语带过。
佛子的身份,是至高的神坛,亦是至重的枷锁,至暗的牢笼。
他要做慈悲为怀的佛陀,也是杀伐开道的金刚。
***
醉酒之后,洛朝露昏昏沉沉,同样一个坚毅却深沉的怀抱将她拢入其中,她又梦到了前世。
梦中,腹下痛楚难耐,摧断肝肠一般。
她痛得绞紧了身子,伏在了案上,冷汗岑涔,浸湿了大片大片油黄金线的藏经纸。
绢纱屏风那一头,男人讲课的声音顿了一顿,问道:
“可是不适?”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疼得闭上了眼。
耳边一阵轻响,沉沉的脚步声掠过屏风而来。
那人一日连斩百人,发号施令的声音都沉定漠然,此时似有一丝慌乱:
“她来之前吃过什么?!”
也就那个人,从来不喜唤她娘娘,以“她”指代,时常还会直呼她的名字“洛朝露”。
她的侍女慌忙跪地道: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赐下一盏茶,阖宫都有的。”
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卧倒在地的她环住,扶在一侧宽阔的肩头。
她闻到了陌生的旃檀香,不是佛子身上那种寡淡的气息。那人身上的檀香,是浓烈的,沉郁的,像是雨后未散的密云。
手腕上的脉搏被温热的指腹按了按。下一瞬,身子一轻。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离去。
怀抱紧实,陌生又有些熟悉。他每一步走得很疾,却也极稳,似是怕颠到她,惹她更痛。
她半闭的眼看什么都像褪了色一般,一路朱墙飞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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