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清泪一滴一滴落在掌心,血迹化开来,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海棠。
他想到她见到他时的那句问,坚硬无比的心被泪水融化了分毫,淡淡道:
“你想见他?”
闻言,她柔软的手指在他掌心颤动一下。他没有抬头看她,擦去指缝最后一道血迹,松开手,道:
“明日有法会,你会见到他。”
语罢,他收走沾血的帕子,转身离去。
“你,不是吗?”她追上来几步,停在他的背后,没有上前。
手中的血帕越攥越紧,空劫没有止步,没有回身,只摇了摇头。
他记得她说过,他为佛子,有信徒百万,所译经书,为万世颂念。
她的佛子永远清正明净,神姿高彻,不会如他一般,满手肮脏,一身血腥。
空劫步履不停,白袍上的斑斑血迹随风扬起。
而背后再没有传来声响,始终静默。
***
北匈大营。
中军帐中,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是诡异的寂静。
连日攻城,毫无进展。几名身经百战的千骑长跪在地上,感到头顶无声的威压,汗如雨下,不敢出声。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怒骂道:
“大王,这几日高昌兵的弓箭威力大涨。定是那个妖女!之前来我们营中,说是什么使臣,后来被他们跑了。那妖女骑射高超,箭术更是一绝。在她的带领下,那城楼我们根本近不得分毫,害得我们接连损兵折将!”
“蹬,蹬,蹬——”
男人并不规整的脚步一步一步落在那人面前。每一步,都宛若刀尖一寸一寸抵进人的喉间。
那人吓得抖如筛糠,慌忙高声道:
“其他人都看到了。那妖女醉后在马上射靶十之中九,都远胜我们!”
语罢,他招呼手下赶紧递上来两支交叠的箭矢,双手举过头顶,示予男人。
“此妖女竟连大王的‘穿心箭术’也会!大王请看!”
男人微凹的眼窝下,一双摄人精魄的琥珀色眸子漾出一丝幽光。
眼前,其中一支竟将另一支从中破开,箭身裂开两瓣。
这力透骨缝的箭术,需得不仅是力道,更是巧劲。
高昌国何时出了有如此精湛射术的女子?
男人狭长的眸子眯得更紧,指茧粗糙的手反复摩挲着锋利的箭簇。
以一箭穿破另一箭的射术谓之‘穿心’,他少时确实曾手把手教过一个女子。
天底下,也就她得了他的真传。
男人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削薄的唇喃了一声:
“露珠儿……”
一刻后,北匈攻城之势停歇,退回大营。高昌兵出城捡拾箭矢之时,一小队北匈右贤王的亲卫精锐趁此良机伪装偷渡入高昌王城。
他们带头之人怀中揣着一小幅画卷。
画中美人,神容绝色,舞姿倾城。
***
高昌大寺。
佛殿空荡,不见佛像,只剩满壁漆画,四面经幡。
画中美人洛朝露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喜着裙衫,爱施粉黛。
她守了一日一夜的城,一身曳洒胡袍,套着和高昌将士一样的盔甲。纵使玉面微尘,难掩勃勃英姿,唯独一双妩媚的眼又清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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