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忽而叹了一口气,像是平复心情,又似如释重负一般。他的神情极为平静,扣着她肩头的手却不由发紧。
“从来没有大梁藩臣一说。大梁需要的,也不是藩臣。”他的声音很轻柔,甚至还有一丝涩然和无奈,“大梁一统西域,是设下都护府,直管西域诸国。”
“藩臣之说,是前世的我,怕那位西域来的姑娘伤心,哄她的。”
他深深望着她,一刻不移。目光柔情中带着一丝锋锐,似是要将她穿透,将她割裂。
朝露先是重重一怔,心头狂跳,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隐藏多时,还是在李曜面前露出了破绽。
她下意识地想要跑走,可脚步很沉,一步都迈不出去。
朝露眼眶渐渐朦胧,胸前忽而起伏不定,一股甜腥气涌入喉头。
她趔趄一步,虚弱地扶住了舆图架。
“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李曜惊异的声音。
他的脸色阴沉中带着一丝慌乱,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不让她跌倒,一手虚虚抬起,掌中淌着几滴她的血渍,浓眉紧皱,满目错愕。
他的脸在眼帘中渐渐变得模糊。朝露突然想起,昭明在地牢放她走时,告之她只有一年的寿命。
身体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迷迷糊糊中,洛朝露仿佛回到了前世死前的雪地上。
万籁阒静,一股又一股的血从她中箭的胸口涌了出来,撕裂般的疼痛从伤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下的雪化作为冰水,一点一点浸透她的衣衫,寒意与灼热在她身间交替。
剧烈的煎熬中,她无助地、静静地等着死亡降临。
头痛欲裂,昏睡又醒来。她微阖的眼帘中,隐约看到榻前坐着一个男人。
正将温热的清水滴入她的唇瓣,喂她喝下去。
干裂的喉咙得到一丝润泽,如久旱逢甘霖。她将水一点一点咽了下去,烧灼般的身体舒畅不少。
闭阖的双目一点点张开,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容。高大的身形与前世在雷音寺前赶来杀她的那道轮廓重合一起。
朝露瞳孔一缩,捂着胸口从榻上猛然坐起。
抵在唇边的茶盏一顿,茶水溢出。
“你淋了雨,发了热症。”李曜声音很沉,坐在榻边,面容憔悴。
朝露不动声色,别过脸去。
她知道那不是热症。
她已意识到那杯昭月递来的酒非比寻常,验证了昭明所言。
可她此刻心中所想的,不是一年寿命,不是生死存亡,而是一股强烈的想要回高昌的念头。
就算真的要死,也要在死前载见他一面,将眼前绵延两世的迷雾尽数拨开。
面对此时假意温柔的李曜,朝露极力克制心神。
她后悔自己急于想去见洛襄,一时不慎,竟然授他以柄。李曜心机深重,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哪怕是一根微小的线头,都能扯出后面埋藏的巨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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