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沉默许久的男人竟是笑了一声。
“她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愿留在你的皇宫,死后怎会愿意入皇陵?”
声如碎玉,字字诛心。
李曜的手顿在那里,收拢在背后,微微发抖。他仰了仰头,撞上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低吼道:
“朕是皇帝,是真龙天子,朕还会和她有来世,还要生生世世!”
“皇帝?”洛襄反问,微微蹙眉,声无波澜,反问道,“陛下不知,自己的皇位从何而来?”
“这些年,你待在朕身边,为朕巩固帝位,拱壁国土,难道就是为了她?”李曜冷冷道。
洛襄垂眸,漫不经心地拢起血染的袖口,淡淡道:
“我以为,陛下爱她,护她,我保卫陛下,就是保卫她。岂料我错了,是大错特错。”
他记得三年前,她坐在凤鸾车上,从乌兹启程去往长安。他知道了她隐秘的身世,深知在大梁,只有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才能护她一世平安。于是,他舍生忘死,在一次次叛乱中,为她的夫君保住这摇摇欲坠的帝位。
却不料,宫墙成了葬她的墓碑,皇城作了埋她的坟冢。
洛襄微微仰头闭目,道:
“你这皇位,这些年我既能为你守得,今日自然也收得回来。”
“陛下在殿外那群久在禁中的亲卫,已是多少年未有实战?比之我日日与北匈对阵的疆军何如?”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如雷霆大震,落在年轻的帝王心头。
“你!”李曜胸膛剧烈起伏,怒极反笑,不可置信地勾了勾唇角,讽道,“你这是谋逆。”
“为了一具尸身,你竟要谋逆?”
洛襄拾起地上的断剑,寒刃折射出他深深的轮廓,笃定的姿容。他轻声道:
“为她所愿,谋逆亦无不可。”
君臣离心,兄弟阋墙,既已成定局,身败名裂,永世骂名,又有何不可?
这一世他一次次困于身份,作茧自缚,待今日她身死眼前,他才大彻大悟。
“三年前,我就错失了一次良机,今日不会再错。”
“陛下大可自己选,长安的帝位,你究竟舍不舍得?”
沉默的死寂蔓延开去。
不知何处来的风,烛火倏忽灭了,无边的夜色沉了下来。
陷在黑暗中的两道身影静立了良久,良久,直到终有一人推门而出。
是夜,姝妃洛朝露停灵于雷音寺。时至初晨,灵柩所在的佛殿之中遽然燃起熊熊烈火。
佛陀金光,菩萨宝冠,金刚利器,十八罗汉广大神通,尽数没于通天火光之中。
大火烧山一日一夜,将整座恢弘矗立的雷音寺化为焦炭,夷为平地。浓烟经十日而氤氲不散。
之后,帝归长安,国师依旧前赴西域平叛。
浩大的雪纷纷落下,无声无息,将一切掩埋在烧尽的余灰之中。
后来,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掩埋了血迹和来去的脚印。
待数月后,春雪未尽,清寒渐微之时,雷音寺的山门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寺在空山之间,枯木逢春,枝桠新绿,云雾袅袅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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