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次从西域归来,神态比之前多了几分疲乏,一袭玉白长袍依旧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立在漏雨的赤色宫墙之下,显得犹为寂寥。
这一回,他望着她,并未如初见那般出神,而是神容肃然地向她说明了一切:
他们要联手救出宫里那位幽禁多时的姝妃娘娘,因她形态容貌极为相似,需用她偷梁换柱。
此事若被发现,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若一切顺利,他承诺,今后他们定会带她出宫,送她回故乡。
他说得诚恳,毫无隐瞒,将生死之事,从容地铺开在她面前。让她自行抉择。
露珠许久没有应答,而是望了一眼四角的天空。浮云悠悠,雨声像极了幼时江渚边的涛声,淅淅沥沥。
从前面一眼望不见头的廊道,她好似看到了自己一生要被困宫中的命途。
她没有退路了,她想搏一搏。
即便死去,也没什么好怕的。若是不死,那便是自由。是她夜夜入梦的江南。
于是,她应了下来。
行动的那一夜,为她梳妆的宫人道,她穿上宫装,和那位娘娘真有七分相像。她没有作声,眼角的余光里,感到一身夜行衣的少年将军看了她许久,却始终沉默。
明霞宫里,阴冷无比,烛火都未燃一盏。罗纱帐里的床榻上,太暗了,她看不清那位娘娘的容颜,只觉得她病得很重,惨白的小脸上尽是发热过后的冷汗。
她被带走的时候,露珠听昏睡中的她,迷迷糊糊地在呓语,好似在唤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将军眸色一沉,低声回她:
“殿下马上能见到他了。”
浓墨般的夜色弥漫下来,明霞宫里窸窸窣窣的声息很快消散了。禁军在位,宫人如常,好似并未换了个主人。
露珠穿着她精美的衣裳,住在她华美的宫殿里,只觉得从前她的宫女同侪们说得不对。做皇帝的宠妃,尊贵的娘娘,一点都不好。
尤其是做一个被皇帝厌恶的女人,更是凄惨。
一连数日,岁月静好,平安无事。
明霞宫就像一座瑰丽的冷宫。藻井的彩雕鸾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琉璃瓦的窗棂折射光晕,如同幻梦。
露珠闲暇时,翻阅博古架上的书籍,发觉除了汉文的典籍,便是大卷大卷的佛经。
谁能想到,那位娘娘闲暇时,竟是会一笔一划抄录佛经呢。
她的汉文笔法相对稚嫩,歪歪斜斜,令人发笑,却能看出她写得极为认真。有些词句会一遍一遍重复地写下,好像是一封送不出的情信,诉满她不可与人道的情丝。
露珠翻开一卷《楞严经》的最后一页,看到那里有一道陌生的汉文字迹。
那字迹与之前的完全不同,不是娘娘写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板正中又有独一份的风流。
那是一句教授沙弥守戒的佛偈,端直冷肃的教诲之气扑面而来:
“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可当她不经意地翻去背后,只见泛黄的藏经纸边缘,同样的字迹写着另一句意味深长的诗: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犹似火烧身。”
清规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