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时,皇帝甚至会带着她微服私访,自由自在地做一对寻常夫妻,细细地向她讲述汉地的习俗文化。
每当她不耐烦,朝他撒娇说,这些她从小都听过这些,皇帝会一时出神,低低地笑,自嘲一般。
宫人都道,这是独一份的荣宠。连服侍了数十年的老内侍都说,皇帝寡情,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妃子如此上心。
渐渐地,露珠浸在周遭的甜言蜜语里,开始飘飘然。宫里的荣华富贵是平生未见,纸醉金迷,她像是溺在了其中。
她得势后,曾收到过一张秘密递来的字条,上面无他,就写了“江南”二字。
那位国师和少年将军从未忘记曾经的诺言,想要救她出宫。
夜里,她呆愣愣对着那字条良久,最后掀开灯罩,将字条点上火苗,眼看着全烧毁了。
她那时的心思,都在皇帝一人身上。年轻的帝王丰神俊朗,世间独有。虽不苟言笑,唯有望向她时,才会眉眼含笑。
宫里早已没了皇后,皇帝也不传召其余的妃子,待她珍之重之,视她为结发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爱生了妒意,她有一回怒道他不准宠幸他人,话一出口才知失言,谁知皇帝一愣,最后竟笑着应允下来。
她被他惯得越来越跋扈。
从前共事的宫人,曾说她长得像那位失踪的娘娘,被她暗地里掌掴百下,以示惩戒。
阖宫内外,在她的密令之下,从此不准提及那位姝妃,抹去一切她存在过的痕迹。只有她,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唯独午夜梦回,雨水敲打宫砖之时,她总觉自己好似忘了些什么,渐渐想不起来,或许是也不愿再去想。
大雨倾盆,静静落下,洗去了她旧日的期许。
……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有一回,听闻皇帝从西域搜寻来一些画卷,时常独自一人在画室凝视良久,不准人靠近。
露珠早已养成骄纵的性子,一旦心生好奇,就不顾内侍阻拦,私自去了那间画室。
烛火幽茫,影影绰绰,照出画室满壁的画卷。清风徐来,绢丝画幅微微拂动,火光亦随之明明灭灭。
画卷上的女子与她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身上穿着却是各色的胡服。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是皇帝私藏着她的画像。可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她心底一点点发凉。
大多的画卷上,女子身姿灵动,是在跳舞。而她不会跳舞,没穿过舞裙。
画像上的女子眼眸泛着微微的碧色,眼窝也更为深邃,胡女的模样,而她是纯种的汉人。
而且,皇帝从未让宫廷里画师描绘过她的画像,一幅都没有。
露珠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她后退之时,不慎撞了下案牍,灯烛翻倒,肆意的火苗先是烧尽了纸糊的灯罩,很快便向那些画卷吞噬而去。
蓬勃的火光照亮她渐渐发白的面色。露珠眼见画卷被大火烧灼,她心头莫名起了一丝快意,而后落荒而逃。
她瘫坐在自己宫中半日,终于等来了盛怒而来的皇帝。
自承宠以来,她从未见过皇帝这副模样。
面容阴沉像是暴雨前的密云,声色冷若冰霜,气势肃杀凛然。
他手里捻着一寸烧焦的绢帛,上面只剩下美人的一角云鬓。他一步步逼近她,质问:
“你烧那些画做什么?”
露珠想起了宫里传说的皇帝的生平,自登基以来不知杀了多少人。她吓得抖如筛糠,拼命摇头。
皇帝英挺的下颔紧紧绷直,字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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