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地方,鹤丸国永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嘴角抽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又愉快,“我又不是你,怕疼怕得满床滚,看不到人还哭得鼻涕眼泪满床都是,连连叫唤。”
那就好。
那她……就放心了。
李清河松了口气,勉强撑着的眼睛终于慢慢涣散。
——你总是可以做到。无论是童子丸,那几位付丧神,赖光,保宪,还是八岐大蛇,你都能算无遗漏,令人折服地完美完成一切。即使被击落天空,摔进泥土,你仍旧能面带那顾盼神飞、俊美无比、含着一丝丝令人挫败的轻慢的笑容,重新站起来,并站得比谁都高。
“别闭眼,听我的!”鹤丸国永听不到声音,一抬头便看见李清河的眼帘在慢慢闭合,“听我的!喂!喂!小混球!到这个时候了至少听我一次!别闭眼!再坚持一下!”
——我比谁都坚信这一点。即使他们告诉我,你很有可能会在支撑起世界空洞的时候无法承受彻底消逝不留一丝痕迹,我也坚信你可以做到。
……对不起。
李清河闭着眼想。
从来都不听你的话,对不起。
可是阿鹤啊……她实在……睁不开眼睛了。
她实在太累了。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在摸她的头……好久了,真的好久了,她好久没有见过父亲了。母亲摸了摸她的面颊,然后抱住了她。那个怀抱,也有很长时间不属于她了。于是李清河安心地,脆弱地,依偎进她朝思暮想的母亲的怀抱里。
……就这么躺下去吧。
——毕竟你告诉过我,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像友人你一般卓绝之人,只该出现在群玉山头或瑶台月下,绝不会像他们所说的,彻底被抹灭存在。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台上鹤丸国永在拼命呼喊,台下一片死寂。
莺丸跪坐在众人最前方,一片空白的脑袋里突然就出现这句诗。他看着躺在阳光下的李清河,将她看尽灵魂里。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
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躺在那里的,是打碎所有囚笼,带着光走进本丸的人。
那人像光,像火,像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奔放热烈地绽放。
她一直在掏出什么,掏出来的东西作为火种擦亮了世界,可是她自己却好像逐渐空了。
啊。
莺丸剧烈地颤抖起来,恍然意识到。
她掏的是自己的命。
——我的友人啊,我是如此坚信着。
“……求你,别再剩我一个人。”鹤丸国永埋在李清河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滑落,滴在李清河冰冷的颈肩,“我从来就不想让你去李渡城,不想让你去打仗,不想让你去赴死,更不想让你来这里,我只想你活着,我只想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能不能至少听我一次话……别再……”
——我坚信你定会逢凶化吉。
莺丸枯坐台下。
他最重要的人,最敬仰的光,消失不见了。
“不……不……”细微不可捉的声音突然传入他耳朵。
“放心……不会……”本该连唇齿都无法再动用的李清河竟然动了动被鹤丸国永握在手里的手。手指弹动,恐怕是想要摸一摸埋在她肩怀里的人的发,无论怎么努力却也只能做到碰一碰。
“只是、睡……不会……再留你……”
她也不想再留他一个人。
——我坚信你会和你珍视的人团聚。
李清河终于湿了双眼。
怎么可能放心啊。
她也不想……她还有,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那么多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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