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明白:
“你那混蛋爸爸亦有财产给你,外祖父给你的这点财产权当是外祖父的小心意,外祖父把糖业给你,不是说一定要你从糖业,你可以将它卖了,拿着钱去做别的生意……但千万不能卖给日本人啊,日本人太猖狂了。”
“微庭啊,你本不是生意人,刚开始接手生意一定会遇到许多阻碍,所以要回上海去,不要留在京城。”
“你那些舅舅生怕你独吞财产,不会教你如何做生意,更可能会从中使绊子,生意人只看钱。上海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去哪儿与你哥哥学习经商之道,我对你阿爸恨如切骨,但如今外祖父一走,你就举目无亲,他、他确实是个依靠……暂时的依靠,国内的局势太乱了,人的脚下没有一个稳定根本,就会任人宰割,外祖父想要你好,所以仇恨要先放下,你一定要强大起来。”
114
顾汝生生命的最后一刻,强烈要求离开医院,回宅子去。
人到宅子,才刚踏进门槛,走过抄手游廊,呼吸就绝了。
顾家人早有准备,顾汝生呼吸一停,忙让婆子去把那些道士、喇嘛请来大诵经卷,为顾汝生免罪安魂。
看着无任何呼吸的外祖父,顾微庭以为自己在梦中,直到焚化领魂桥,炽热的火焰烤着五官,耳朵和脖子一热,他才惊醒那个始终爱他的外祖父,永远地离开了。
顾墨为长子,讣闻应该由他来执笔写,但他自幼不爱弄文,握管半天还在思考怎么写。墨水滴在纸上晕成栗子般大的黑点,还没动上一个字,家中的弟弟远在湖南与四川未归,写不出讣闻,他搁了笔叹气,望向窗外在看书的李桂子:“桂子,去把阿庭喊来写讣闻。”
“好。”被看光了上半身,李桂子不胜羞涩,听到要去找顾微庭微微把头低下。
顾微庭来京城的第二天,李桂子亲劳玉手帮他收拾行李,行李有些乱,抖衣服的时候一个簇新的牛皮钱包从西装裤里掉出来。
钱包在地上摊开,李桂子眼尖地看见钱包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尖果。猫腰拾起钱包,近觑照片,越发觉得照片里的人五官脸型都与自己相似。复忆起那日露春光之事,不禁红了脸。正想把照片拿出来,顾微庭就来了,劈手夺过钱包,语气不善:“侄子自己收拾就行。”
李桂子笑了一笑,欲宛转气氛:“那照片是阿庭的女朋友吧?那模样舅妈瞧着,还以为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呢。”
顾微庭收起钱包,还是那句话:“侄儿自己收拾就行。”
顾墨近四十岁,平日爱饮酒,相貌与身材又被岁月狠狠磨了一遭,成了个叁平人,相貌平,身材平,床事上也是个小软蛋。
李桂子偶儿会梦见顾微庭,醒来觉羞耻,这段时日一直有意无意躲避梦里的主人公,步儿款款走去客房喊人的时候,在路上她一直思考待会要如何开口。
及客房,却见门开着,里头无有人影,问婆子,婆子指着远处:“哥儿大概是在抄手游廊哪儿吧,我刚走过来时遇上了。”
李桂子移步到抄手回廊,顾微庭站在抄手游廊旁,带着眼镜,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处地方。顾汝生是在抄手回廊断气的,七日之内,魂魄都会在哪儿附近游荡,
李桂子思觉顾微庭鼻梁上的两片眼镜能看见鬼魂,一下子就不敢靠近了,远远开口道:“顾小侄,舅舅喊你去写讣闻呢。”
顾微庭头也未转:“知道了,待会儿就去。”
顾家不困于财力,请了众多僧与道来超度,僧与道各事其事,他们夜间放瑜伽焰口,金铙法鼓,天明停止,又接着诵经卷。
佛家有云人亡每至七日,必营斋追荐,于是就这般持续了整整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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