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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风吹得甄钰眼眶红,衣裳头发乱,脸颊急得红春春儿,不像个正常人。

有的空车车夫见她从医院里出来,疯疯癫癫的样儿,以为她有夹脑风,坐窝儿不敢止步,脚一拐,望着天,吹着口哨,佯装没看见,绕路而行。

等人将消失在视线内,顾微庭才知道拔脚去赶,还有一步才赶上时,他抬手捽住甄钰的一截袖子:“你要去哪儿?”说话间,五指一笼,紧紧裹住手腕。

甄钰可不是搓熟的汤圆,不由人把控,扭动手腕,脱不开五指,一副吃生葱的脸儿,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姆妈。”

顾微庭没有松手,甄钰抬起另一只手要给他一个反抄耳光,不过举起后没有落下。

一忽觉转,甄钰的状态变化无常,时而静,时而躁,和昨日截然不同。

莫不是怕自己真怀了孩子,但前先积的阴德会与孩子来受么?

顾微庭看不透,但慢慢忆起她第一回住院时也是如此疯疯癫癫,听不进劝,嘴里是说不完的道理,心底处是泄不净的仇与怨,要长要短的,似是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轻而易举地可以触碰到肚肠角落的伤痛。

顾微庭竟觉得掉态的甄钰,比掉泪时可怜。吃饭尚不知饥饱时,家庭破碎,稍长大些知晓姐姐死去的秘密,又觉得自己是个多头、害人精,秘密不能告知他人知,活得可似是拆拆单单。

出生出世,没过上几天温馨的日子,于是待她要多带只眼睛。

“我送你回家。可是你姆妈在公馆,不在四马路,所以今天我们回公馆住一晚。”顾微庭在她耳边错落错落几句温柔话。

刻下甄钰听不进劝,只能先顺从她的意思,犯勿着争这次话差。

甄钰乖常起来,也不抗拒去顾公馆了,但到了顾公馆,却是没见到小宝弟。公馆里寡寡剩几个大姐和娘姨,而院子的引路石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

顾微庭扶甄钰在沙发椅坐下,他管娘姨要来当饱的糕果和牛奶。甄钰没吃早饭,接过来敷衍着吃。见她吃东西了,顾微庭才问方管家:“他们人呢?”

方管家看见甄钰也在,走心境,低低咳了几声。

几声咳嗽停顿有序,人家话里藏阄,他是咳嗽里藏阄。

顾微庭知情况不乐观,悄悄和方管家溜个眼色。

“唉,闻多了油哮气,喉咙痒叻。”方管家领会其意,侧过身,猫了腰,再用力咳几声,咳得眼泪都掉下来,装那喉咙有物,此番咳嗽,是在打扫喉咙,不见丝毫走作。

装得像,没讨人破绽,甄钰不疑,方管家思量好言语才停止咳嗽,上前道话:“这个夫人啊……昨日哦,和老爷乘车去苏州了避嚣了。大马路这里一到晚上就热闹,公馆又沿街,吵得哟夫人侧来侧去睡不着,这几日面孔希希瘦,到日子了,胃口也淡了些,睡不好,时时刻刻打恶心,吃什么吐什么,肚子的小孩子闹腾,肝花五脏在翻滚,好可怜哦,整日价淡滋滋。”

说到肚子二字,方管家把手放在肚子上,摇摇头,套甄钰的意思。

顾公馆又不是什么单墙薄壁建造的,外头的杂声怎可能影响如此大?甄钰心上测得火着,狐疑地望着顾微庭:“姆妈就这样去苏州了?可她没与我说。”

方管家哎哟一声,不掇气地话赶话,还用上了乡谈:“老爷好作兴她叻,茶里饭里都顾惜她,这不,昨夜头就带她去苏州调息了,去得着急,还有好些东西落下了没捎过去。夫人上车前摸着耳朵说耳朵热,道甄小姐念叨着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估摸过几日,就会打电话过来了。苏州好哇,甄小姐你知不知道苏州风光好,要要好好的情侣、夫妻或是独身汉也爱去那头。空气好,还禁鬼叻,最适合调息了,吃得也多,汤包、粢饭糕、小笼馒头、瘪子团,比这里的还好吃,麻粽糖都有叻。那里还有家医院,接生的医生技术,用你们广东话来说就是顶呱呱,什么病在哪儿都是希松了然道,比以前宫里头收小的老婆子和老太医还厉害。”

虽是初一一句,十五一句,倒也前句应着后语。

小宝弟从昨夜头开始腹痛,今早痛色加剧,咽酸得来,吃了些盐花水也疼,兀兀欲吐,床单哪儿到处有红影影,脱了里裤一看,才发现是私处下血水了,顾荣金怕得脸走形走状了,怕小宝弟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叁长两短,匆匆送她去医院检查。

小宝弟还未足月,疼得如此厉害,恐是成形不久的胎儿在作祟,一时间,顾荣金也不知自己是更担心小宝弟还是那个孩子。

顾微庭想停止这个话题,便也柔声下气搭上几句话,让甄钰放下肚肠,先休息。

甄钰把疑虑藏起来,弗做声,弗做气。

转椅柔软,屁股揾在上面,感到浑身通泰,腰肢一软,靠了上去。顾微庭从沙发上拿来软乎乎的枕头给她戗着。

吸顶灯正对着天灵盖,大白天的竟然还开着灯,灯光射在眼睛里,看了触眼睛。室内无风,吸顶灯却摇摇晃晃,甄钰眼错,看见一串东西兜面上砸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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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钰只是眼错,以为吸顶灯的东西要掉下来,下意识地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抬起,护住头部,说一句砸下来了。

实际上并没有掉落任何东西。

顾微庭看甄钰毫无条理的做出自我保护的动作,下巴微抬,重睫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干干净净,只有几盏钉得牢固的灯。

离开了医院还是失常,顾微庭脸沉下,带甄钰到房间里歇个觉,并让娘姨在房里点上一根安神香,稳一稳甄钰的魂魄,,

脑子的弦绷紧了半天,闻得清淡的安神香,甄钰放松下来,叁秒入睡。顾微庭眉头攒着,看她不大安稳的睡容若有所思。

过了二十分钟,顾微庭从房里出来,正好碰上从温柔乡里回来的顾玄斋。

顾玄斋身上的酒气和胭脂味浓,离着十步的距离,顾微庭都闻得清楚,这胭脂味浓烈刺鼻,和英国妓女身上的味道极似,他敛了呼吸,打量没精打采,靠在壁上发呆的顾玄斋,暗道:莫不是去了外国妓馆寻欢作乐?

顾玄斋昨夜确实宿在外国妓馆里,不过不是主动去的,他乘黄包车回顾公馆,车夫忽然说:“阿要拉你到东洋堂子、西洋堂子去白相相?”这些车夫表面上是拉客,暗地里却是来拉拢两性接触,拉一个客人到这些堂子里白相,可获钱财。

顾玄斋没说好还是不好,车夫贪财,自作主张,就把他拉到堂子去了。

东洋堂子和西洋堂子想对而开,黄包车在西洋堂子前一停,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洋妓便走过来。

这些个洋妓,脚不蹬高跟鞋,身材也高挑。顾玄斋想着来也来了,吃口酒再走,不白来一趟。

那皮肉花白的洋妓,大腿和手臂光光地露在外面,眼睛一闪一闪唱自己家乡的小曲。

唱的是英文、俄文,顾玄斋听不懂,光在哪儿喝酒。

洋妓的美顾玄斋欣赏不来,皮肤太白,瑕疵宛然,抹了胭脂水粉也遮不住脸上的斑。鼻梁高,鼻头尖,看起来攻击性强,倒不如沪上女子的巧鼻好看,唯一好看点的地方,是她们的眼睛,有的是墨绿色,有的是蓝色,颜色浅,瞳孔的纹路清晰可见,有点神秘的色彩在里头。

《晶报》评这些洋妓颇似咸肉庄和跳老虫,一个洋妓一夜被不同男子御个十回也不觉累。

一直不相信这些夸词的顾玄斋,昨夜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一个洋妓,确实能与七八个男子交欢。不过更让他开眼界的,是听人说沪上的东洋妓女一夜能伺候十五个男人,而那些南洋姐一夜能伺候叁十个,打炮次数漫无规定,也无耻,和日本这个国家一样无耻。

顾玄斋心里想:叁十个男人,遇上一两个与他一样粗鲁的人插弄几下,股间的花穴不得烂个几回,下那黄水?

被送去南洋的女人,生不如死罢了。

想着,他付清今晚在西洋堂子的一切费用,转去长叁堂子听春燕楼唱曲,一直听到快天亮,才和春燕楼解衣上榻。

没有什么温存,抽抽插插半个时辰,抽插得花穴红红,便潦草结束这场云雨。

……

顾玄斋头不转,斜过眼和顾微庭对视,只一眼,眼珠子就转到另一边去,不再看顾微庭:“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事。”味道充分和空气融合在一块,持久不散,闻多一秒,脑袋眩晕,顾微庭简洁回话,不愿多闻那些味道。

顾玄斋看得出顾微庭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偏还故意往他身边靠。

他靠近来,顾微庭就往后闪一步。一步步闪,都快闪到角落里了,顾玄斋送上个白眼,骂句无趣,然后说:“段家的事情你去处理一下,被你逼去投靠吕家,虽然与顾家影响不大,但我心里头忒不爽快了。”

越说越气愤,顾玄斋握紧拳头,砸在墙壁上,“当初我便让阿爸勿搭理段家,可阿爸说生意场上,要给人留张本,留着留着人家成白眼狼,联合吕家来造谣抹黑你,段家那头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当初他们家的酒喝坏了阿爸的肚子,只说把这件事说出来,他们段家还能在生意场上混吗?狗东西,和他爸一起死在水里得了。”

经顾玄斋这么一提,顾微庭想起了当初被甄钰亲劳玉手杀死的段家民:“那段老爷子最后是死因是什么?”

“喝醉酒吃多了烟,神志不清,自己跌到水里溺死的。”顾玄斋不假思索回道,“就算不是溺死,是别人害死的,想查也查不出来,在里头泡着、冻了几天才被发现,尸体都走形走状了。”

……

提前做完事儿了,有手感就写了下来。

在想甄钰被卖到南洋是在半路被救回还是到了南洋过了一段时间才被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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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潦草就定案吗?”顾微庭疑惑地抓住话头,“段家的人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精神错乱,失脚跌到水里应该会呼救,巧的是那天晚上竟没有作耗的小瘪叁在……

这般多的疑点,他们不觉得奇怪?

顾玄斋微微一笑,笑顾微庭的无知:“人嘛,死在那桥下,最后是要华界的人来收拾烂摊子,摆明了两个租界不想多管闲事。华界的梁探长有能力也没处可施,这事儿就潦草定局。我知道你定纳闷为何死了人算是闲事儿,租界就是这般无人情味,不是死在管辖的地方,就是闲事儿一桩。段家民的夫人,叫什么朱秀喜的,这二人看似是夫妻,可早八百年前就各自寻欢乐去了,一个寻花问柳,一个养乌龟作乐。我想段老爷子一死,朱秀喜大抵是最高兴的一个人了。”

“为何?”顾微庭并未详细去了解过段家,只现在与他们分了颜,知道一些海底眼于己有利无害。

“段家民在外头和妓女搞出了孩子,段家民心肠火热,忒爱那妓女,几次想纳她做妾,家里多个妾和杂种,分到手的财产不得少些?但现在人一死,财产都属于自己的了,她怎会不高兴。”一夜未睡,顾玄斋站累了,捉脚不定,寻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不管姿势雅不雅。

顾微庭觉得蛮有道理,他亲眼看见段家民被杀的现场人,自己知道真相,但别人却懒去知道追究,更是古怪。原来世间所有事,一旦牵扯到“钱财”二字,人会变得自私自利起来。

害人而得到的利益,是利益吗?顾微庭心跳突突,这般问自己,料莫老天回看不过眼。

听了话,顾微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脸上有万千的情绪。

顾玄斋回想自己说的话,可是哪一句有错,勾起了他的忧愁,仔细一想,好像每一句,甚至是每一个字话都是错的。

他的生母之死,到底也是因为一个妾才死去的。

当年,亦有人说她的生母在外头养乌龟,生母的名誉,被毁得一塌糊涂。

时隔这么多年,提到这些事情,顾微庭心里还是不好受,顾玄斋态度改变,赶紧岔开话:“朱秀喜想追究,也是不敢,你可知道为何?”

“不知。”顾微庭腾出嘴来回话。

“朱秀喜和段家民,他们曾是蚁媒党。”顾玄斋顿了一下,估摸顾微庭不是打小生活在沪上的人,不知什么是蚁媒党,先就简单地解释的一通,“就是个人贩子,卖掉一朵好花,起票半个不用干活了。沪上干这种勾当的人,称呼是五花八门的,反正没什么起解的人物,遇到事儿自个儿不拿手解决的,就去掇臀捧屁的。”

“坏事干多了的人是信邪的,朱秀喜大概是觉得那些可怜的姑娘来报怨了,不敢唱扬。他们后来成为沪上的酒子,我估摸着这个底也不干净,十根手指没一根是干净的,迟早兜不住底。”顾玄斋淡淡地解释完,如释重负那般叹了口长长的气。

气叹完,人也轻松清爽了,顾玄斋扶墙站起身,回房间挺觉去了:“总之段家不干净,早些解决,要与之断干净关系为好。”

这会儿想和段家断干净,明白点说是要把他们当成一块玻璃,彻底踩成粉碎。可这块玻璃上放着一块姓吕的钢板,正面踩下去伤的是自己的脚,不想让自己另外受伤,就要从侧面打击。连钢板一块打击,需要耗费的时间长,一年、两年,或是五年、十年。

顾微庭初入生意场,哪个方案可行,哪个方案不可行,一时半会儿定夺不了。

他始终是局外人,可以不急,但遭遇人事凄凉的甄钰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事情一日不解决,她一日不能轻松地享受生活,久而会成无药可治的心疾。

……

写到这儿没想到最前边埋的朱秀喜和段家民曾是蚁媒党的这条线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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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斋回房间躺了一会儿又出来,紧张兮兮地冲到顾微庭面前,心中格外着急,问:“我方才糊涂了,没察觉你的异样。你突然对段家以前的事感兴趣,莫不是想吸点经验,把段家其他人都杀了吧?我记得你当初……”

话只说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了,旧事重提,横说竖说,说太明白,只怕让人不高兴。

“你这是在给我出主意,无路可走的时候也不是不行。”再次被怀疑推怀孕的姨娘下楼,顾微庭脸色一变,偏过脸,不想去解释当年的事情。

原来杀人是最快解决事情的方法。

顾玄斋今日难得动了怒,怒气都写在了脸上,咬牙切齿喊起顾微庭的全名:“顾微庭!你若没有接管顾家,你爱怎么便怎么样,可你现在接管了,胡乱来会累了许多人。”

声震四壁了,顾微庭耳朵感疼感麻,皱眉显露不悦之色:“不必说这般大声,我听得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玄斋格外迁顾微庭,想解释方才的话非是嘲笑他的耳朵有疾,但见不是话头的方管家匆匆前来缓和死僵的气氛,打断两人的话头。

方对顾微庭说:“少爷,方才有个刘公子打电话来,说打好稿子了,唔,还有一件事想和您说,让您如果有空的话……”说到这里故意不往下说。

“知道了。”顾微庭回了话,搭架子不理会顾玄斋,掉头走进甄钰睡觉的房间。

顾玄斋在原地站着稍显得尴尬,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放才舒服自然,只好到壁角里郁闷去了。等门关上,方管家喉咙里干咳了一声,对顾玄斋说:“方才二少爷也不是那个意思,甄小姐在那屋头睡觉,二少爷是怕大少爷声音太大,吵醒了甄小姐,一时着急才这么说的,二少爷对大少爷,并没有敌意。”

甄钰在公馆里?顾玄斋心中一怔,鼻子的气忘了透出来:“她怎么在这儿?”

“来找夫人的,但夫人今日不在。甄小姐身子也不舒服,二少爷便哄她先睡下了。”方管家规规矩矩解释一通。

“这样啊……”顾玄斋的心肝五脏突然难过得全要离家出走似的,他抓一把头顶的头发,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鼻子一皱,脸上满是嫌弃之色,霍地离开了顾公馆。

本欲现在就去找刘守丰,但憔悴颠连的甄钰还在酣睡中,顾微庭不敢冒然离开,留她一人在公馆。

甄钰睡了许久,过了午饭才醒,吃了点刚出锅的皮蛋瘦肉粥,热得衣裳敞着没纽,公馆的四壁和地板冷气很浓,一会儿没纽,冷气侵犯肌体,她鼻肉一痒,手捂住鼻头打了好几个近乎无声的喷嚏。打得着急,透明的鼻涕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随着呼吸忽上忽下。顾微庭给她递手帕,甄钰好面子,出丑狼藉了,默默背过身擦去鼻涕,还客气得很,接过手帕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擦了鼻涕的手帕攥在手里不知放在何处,甄钰别扭的样子,顾微庭看着一团高兴,笑她脸皮薄,拿走那张不干净的手帕,说:“睡了一觉,脸皮还会变薄吗?明明男女之间热的时候你都不会变薄,得了,快些把扣子扭上。”

甄钰不想再出丑,乌溜溜的眼睛对着地板呆看,乖乖地把扣子扣到顶。

顾微庭冲了一杯甜蜜蜜的牛奶,甄钰接过来,捧在手里没喝:“我姆妈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甄钰的声音略略有些酸涩住了。

“唔,很快吧,等明日我打电话过去问问。”

甄钰止不住眼圈一红,哽咽着说:“不能现在打吗?”

“方才打了,你姆妈在医院里头检查呢,估么还没回来,你姆妈在这个年龄生孩子,有危险的,要经常去检查,你不用担心。”

前半截话不过是骗人安心的一句假话,不过甄钰能放心,说假话也无妨。

“我们今日哪里也别去,什么也不想了,把牛奶喝了。”顾微庭让娘姨去买些晚鲜回来,晚上吃白灼海鲜,找刘守丰的事儿搁到明日再说。

但很快,刘守丰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数四强调有急事,电话里头说不清,催促顾微庭来一趟,或者他来顾公馆。

二人是泛泛交情,刘守丰能有什么急事找他呢?骂者自骂,做者自做,这是顾微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在报纸上占据风头,不能把人真正扳倒,只是给对方使个绊子。

顾微庭纠结了一刻,让方管家驱车去把刘守丰接过来商谈要事——

227

刘守丰踩着黄昏而来,穿着一件深灰色长袍,脚踩着北京布鞋,到了灯光夺目的顾公馆里,站、坐都不自然,灯光亮然,两只近视的眼睛都不曾完全张开,眼皮无力搭着。

那会儿顾庭正帮甄钰洗头发抹发油。甄钰的头发又长又厚,洗了二十来分钟才洗净,但洗完头发,他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七七八八,湿衣服粘在出过汗水的皮肤上不舒服,他顺便洗了个身子。

顾微庭洗澡的速度快,擦干净脸上的水,匀抹一层爽肤水,给甄钰找好了一套舒适的睡衣。

甄钰每回都是匆匆来顾公馆,日常衣物不捎,日常用品不带,好在管事的方管家心极其细,上回甄钰来了以后没有衣服换,只能穿小宝弟的衣物,他便让娘姨去百货商场里买,防哪天客人心血来潮要住下,没有衣服用品,落个走也不是,住也不是的尴尬情况。

这睡衣也是娘姨买的。

过了七八分钟,甄钰光着脚,胸前围着一条大毛巾走出来,微濡的眉宇间夹着几分惺忪,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当着顾微庭的面儿,卸下遮羞毛巾,露出蒸着热气的肌肤,慢吞吞换上睡衣,根本不担心顾微庭起邪念。

睡衣淡蓝颜色,布料柔软,垂感极佳,及膝盖处,裙尾处绣了几朵黄白小花,腰两侧各有一条绑成蝴蝶结的蕾丝带,蝴蝶结可打在后边,也能打在前边,不过既然是睡衣,当然是打在前头舒服,蝴蝶结一打,便能勾勒出两条流畅的腰胯线条。

这是一件东洋睡衣,没有袖子也没有领口,两条粉白手臂和锁骨就这么暴露在外头,甄钰感到不适,去衣柜翻出一件薄开衫套上,抱怨道:“这日本人也真会省事儿省布料。”

顾微庭在旁凑趣,问:“你怎知它从日本来?”

“从前有日本人想去蓝桥寻娘姨快活,我之前与你说过罢,蓝桥虽是风流地,但蓝桥的认可从不失骨子气,当然是不接日本人的生意了,只是喝茶都不接。后来那日本人送来几次礼,其中有睡衣,哦,还有几件简陋版的和服,和妓女身上的和服相似,方便客人性起时脱掉,我见过,一直记得颜色和款式,他们的衣服没有中国的雅致大方,没有洋人的时髦高尚,与东洋妓女脸上的妆容一样,不管是近瞧还是远瞧,都没什么好看之处。”

甄钰想不定,换下了身上的东洋睡衣,改穿顾微庭的睡衣,裤子和袖子长,就往上挽几圈。

挽得潦草,一有举动就滑落散开,顾微庭上前帮忙挽起,笑道:“第一次去张园你问我东洋妓女是不是一日接叁十个客人,又说南洋妓女如何如何,我便有些明白了,你是瞧不上这个国家。”

甄钰口气如常:“也许是吧。”

“我外祖父也瞧不上,不许我与日本人做生意,虚伪奸诈四个字只有他们能排上号,他们也爱往上凑,以此为荣。”

准确点说,顾汝生是不许所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与日本人打交道,日本人的虚伪奸诈,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学来的,可舅舅顾墨被一时的利益蒙住了眼睛,私底下和日本人合作,欲把糖业从他手中拿走,顾微庭烦心这件事情,想起来心情便不大美,但今日鼻头触着甄钰头上一股香气,心情尚可。

“这种人啥格事体做弗出哦!”顾微庭突然来了一句上海话。

甄钰听愣了,反应过来后,噗嗤笑了一下,她在上海这么多年,头一回听到如此别扭的上海话,故意捏嗓子似的,捏得尖尖细细,一点也没有原本的声音了。

睡了一觉甄钰不再神经兮兮的,听到笑声,顾微庭在后头也笑了,替甄钰挽好袖子,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已经是半干的状态了,拿起桌上的一瓶西洋茉莉发油倒在掌心上搓热了,然后从头顶抹到发尾:“肚子不疼了吧?”

发油抹上,头发丝儿发光可鉴,香气扑鼻,甄钰那一捋放到胸前把玩,玩得起劲,忘了回话,冷落了顾微庭。

过一会儿想起一件事情,她转过身,双眼闪闪,粉鼻几乎凑到顾微庭脸上,自个儿开起了一个新话题:“娘姨与我说,东洋妓女脸上抹厚厚的粉是为了遮住脸上的瑕疵,涂太厚重了,有时妓女到底什么年龄都猜不出。娘姨说曾有八十多岁的欧巴桑乘着夜色,冒充十八岁的姑娘和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做爱,那少年一夜以后也没察觉,蛮神奇,那会儿娘姨都在讨论是精虫上脑的男人没有思考能力了,还是女人的手段高明呢,最后一致认为是前者。我以前呢觉得两者都有,但后来遇到了顾老师,也觉得前者才是正确的。”

说完唇瓣轻贴在顾微庭嘴边几秒钟后,故意擦过他的嘴巴才离开。

鼻儿嘴儿里呼出的热气,顾微庭每丝都感受得到,喉咙一干,他哑了声音:“我承认自己精虫上脑,可不能否认你手段高明。”

“高明在哪儿?”甄钰眉毛挑起,来了兴趣。

顾微庭的指尖忍不住去触碰眼睑中的痣:“高明在你的名字现在叫甄钰。”

甄钰想说自己不是甄钰,偏偏顾微庭加了“现在”二字。

沉吟了一会儿,她道:“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愿意生下来,那顾老师会娶我吗?”

顾微庭斩钉截铁回:“随时可以娶你,只要你乐意。”

一替一句,无所顾忌地说了些风情话,就在甄钰受不住这些风情话,红着脸说:“顾老师,要不要接吻?”

话音一落,她与顾微庭扣了环似地躺到床上去热情似火地接吻。

顾微庭摸出了技巧,把那九浅一深的技巧用到接吻上,先轻柔吮,不妨头就用力咂之。

最后舌头递了出来,就在要送入甄钰粉嘴里头的时候,楼下的娘姨登登登一层一层走上来,敲敲门,告知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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