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来,那座岛到底好不好玩呀?他问道,我朋友嚷了好几次想去,可去了不也是看海吗,我觉得不是很有意思。
我没有去过。过了一会,我才回道。
你居然没有去过吗,那你平时都在附近什么地方玩呀?
我道,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待在这里。
20.
自上次单方面不欢而散后,我再也没回过他消息,甚至连手机也不想看了,怕看到某句话心里膈应,又开始生闷气,就专心回窑里烧陶了。过了好几天,我才想起上次忘记问他什么时候来了,是不是和他的朋友一起来。一想到到时候又有陌生人的靴子踏进我的世界里,心里便很不舒服,陶瓷也烧不下去了。
我回到屋子,把院子里的草都剪了。之前还想种小番茄来着,秧苗都买了,现在也不想弄了。瞎忙活了一阵子,心里还是焦虑得发慌。我又开始失眠,吃药也没有用,吃多了还难受,一阵阵地犯恶心,只能去厕所里吐。我烧了一壶水,冰箱里还有一点东西,都煮了,就放在锅里,实在撑不住了才爬起来吃一点。手机早就没电了,不想管。不想有人来联系我,不想被人来打扰我。就这么在屋子里耗着耗着,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一周的时间都过去了,想到他肯定来了又走了,我才重新从被窝里爬出来,给手机接上充电线。开机后,看到他的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就闭着眼睛快速把它们划掉。等到把一切烦恼的东西都清除干净了,这才松一口气,然后穿上衣服,戴上头盔,赶紧骑车去便利店买东西。我要饿死了。
因为这段时间脑子抽风,我又有很长时间不开门做生意了。虽说我的中小学生顾客都已经习惯了我时不时暂停营业这种事情了,但是长时间不开门又没在门口张贴个提醒,这还是第一回。好几个学生在门缝里给我塞了字条,问我最近去哪了,店铺是不是准备转让了,怎么这段时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还会不会回来呀。诸如此类的话。
想到一些年纪最大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在默默为我担心,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说来也奇怪,我对人的敌意和恶意很敏感,对善意却很迟钝。就算我察觉到了,也会觉得这份友好很沉重,只想默默地推开。我活了二十岁,仍然像只蜗牛。遇到一点刺激,不论好坏,就缩回壳里,却依旧不堪一击。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床了,拉起关了十几天的铁闸门,把货架推出去,打算好好营业。有个小女孩看见我总算从屋子里头出来了,挺高兴的,上学途中专门拐到我的店铺里转了一圈。知道我平时不怎么说话,离开前只对我笑了一笑。
我心里头顿时暖暖的,也不发慌了。傍晚回屋子里,突然来了灵感,便坐在案几前熬了一宿,设计了一套带有浓烈的爱丽丝梦游仙境色彩的童话风陶器器皿,有着立体却怪异的面孔,不规则且有点残缺的捏形,故作涂鸦质感的斑驳上色……好像心底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怪物,渴求着光和雨露,却又只能生长在阴暗的森林深处。
画完设计图,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的作品,又觉得十分羞耻,不是很想把这套器皿做出来,被别人看见自己心里的这些秘密。纠结了好几天,做完了名画系列的单子,就坐在院子里,将剥好的花生从艾草色的碗碟里一粒粒数出来,又一粒粒数回去。
最后,还是胆小鬼的心理占了上风,我决定将这几张设计图藏到柜子里。然而,当我将一层层的杂物从柜子里搬出来,准备将设计图放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只银蓝色的油滴盏。
21.
我把油滴盏拿出来,放在案几上看了又看,不知怎地,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我想起了奶奶。
当初,我被父母送回乡下生活的时候,和她也不亲近。她不怎么管我。不想去上学没关系,不想出房门没关系,不想醒来也没关系。她每天就给我喂点食物,好似我是她养在家里的一只猫。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她每次拿来给我装食物的器皿,上面的花纹都不一样。渐渐地,我对她明天会送来什么样花纹产生了好奇,渐渐地,对什么时候会迎来重复花纹的那一天有了期待,也便渐渐地,对活下去这件事有了动力。
当她终于在某一天里用了一个我曾经见过的五彩蓝底鱼澡纹的盘子,我第一次主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穿过一扇扇的门,踏过一块块的砖,走过一层层的阶,在厨房里找到了她。我叫了她一声奶奶。她本是听不见的,可她那时奇妙地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我想,我曾经也是见过光的,但是因为它来得太突然了,又走得太快了,觉得自己留不住它,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着躲起来、藏起来、忘记它。
奶奶已经去世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找回当时主动走出房门的那一点勇气。
22.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