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原。
“谢曲,我现在怀疑这两枚茧在融合……”
还不等谢范二人把信息交换完全,忽然天旋地转,头顶蓝到透亮的天塌下来,变成被谢曲踩在脚底下的粼粼湖面。
是谢曲方才脱身的那个无名湖,一脚踩下去,便有冷冰冰的湖水溅湿袍角,却沉不下去,只是让人在湖面上左晃右晃的浮着,被寒冷刺骨的水流浸没过脚踝,极难保持平衡。
至于现下头顶的天,则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出来一个大黑窟窿,那破洞边缘参差不齐,许多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如星子细碎,簌簌落到谢曲身旁,每个碎片都是此间主人生前的一点记忆,有些是被萤白色光晕包裹,有些则染着很重的血煞气。
范昱和马面就是从这个大黑窟窿里掉下来的,因为事发突然,范昱在落下时完全没准备,一下就砸在水里,身上月牙白的薄衫被浸透,可怜巴巴裹在身上,更显得他瘦弱。
马面比范昱的情况稍微好点,因为对应着一个小仆,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粗布麻衣,此刻沾了水,看起来反倒没有范昱狼狈。
不远处,刚被谢曲用魂锁拆掉的那个青鸟小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茶铺——凡间最普通不过的一间小茶铺,也不知道是开了多少年,桌椅摆设都很破旧了。
看来这里就是庄永年和柳云仙死后都记着的地方了。
料想此时此刻,柳庄二人一定就蛰伏在这里,只是不知他们藏在何处。
真相似乎就近在眼前了,但谢曲却没注意这些。
谢曲在观察范昱的反应。
其实仔细说起来,许是过去几百年里收拾的恶煞太多了,导致范昱现在不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眼里都挺古井无波的,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真心感慨一句的东西了。
倒也不是完全没情绪,只是绝没有范昱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说白了,其实打从第一眼见到范昱那会,范昱给他的感觉就有些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范昱现在对外表现出来的一切喜怒哀乐,其实都是被刻意伪装放大了之后再做出来的。
虽然在地府众鬼的口耳相传中,范昱脾气火爆,像个双响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嘴巴也得理不饶人,但总归还是有点不对劲的。
就说上回在李章那里,范昱虽然受他连累,被一群长相奇形怪状的鬼魂追到满城乱跑,看起来像是气得恨不能把牙齿都咬碎了,可那其实愤怒根本没过心,谢曲能看出来。
生气时不像真生气,心软时不像真心软,反而更像是在下意识地对外表现,告诉别人说:看,我生气了。
看,我现在生气了。
看,我讨厌这个。
看,其实我就是嘴硬心软,我有慈悲心。
…
如此循环往复,原本只有三分的情绪被放大到十分,最后再被十二分地刻意表现出来,直到把所有人都骗过去。
可若细看呢,细看就会发现范昱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里,其实什么都没装下。
似乎,范昱的每一次皱眉和摇头,与其说是因为心中生气、害怕、或者欢喜,倒不如说是范昱认为他自己此时应该生气或高兴,于是便也跟着旁人扯起脸皮来,在脸上敷衍的呲一呲牙,挂一点笑,然后又因为装得太久,技巧娴熟到能到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他是在模仿。
哦,或许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范昱在刚提他的魂魄回去,梗着脖子阴阳怪气他和胡娘那时候,眼里确实是真憋着股火,很想立刻就把他摁着揍一顿的。
除此之外,范昱其他时候的各种情绪,都像是被故意假装出来的。
其实谢曲也知道自己这种猜想没根据,因为范昱表现得实在没破绽,就连崔钰也看不出来,可他就是直觉如此。他直觉范昱只有在面对着他的时候,眼里才没那么空洞——虽然这么说挺不要脸的,有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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