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没有说话, 只居高临下睇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皮笑肉不笑道:“早上还好端端的, 曹德兴, 你可莫要诓我。”
头顶上的压力令曹公公不敢吭声, 只是惊惶地趴跪在地。
萧衍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呜咽声,久久没有回应。
御医从寝宫里出来,走到门口朝他跪拜道:“启禀殿下,臣仔细检查过阿烟姑娘的情况, 她疑似中了‘千里醉’,此毒无色无味, 毒性极强,产自西域。”
萧衍喉结滚动,想说什么, 却忍下了。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才跨了进去。
寝宫里的宫人们伏跪在地, 萧衍一步步朝床榻走去。
那小村姑安静极了, 就好似睡着了一般,娇弱的身子埋在松软的锦被里,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淹没。
萧衍像木头似的站在床沿盯着她看了许久,喉结滚动,用往常的语气轻声唤道:“阿烟,该起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萧衍缓缓坐到矮凳上,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当时她穿着不合身的碎花粗布衣, 清澈明亮的眼里藏着恐惧, 像一只怯生生的兔子。
那时她的处境并不比他好。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 那小村姑却能坚守纯良无害,仿佛对这个世道没有怨恨不甘。
他可羡慕她了,被生活鞭打成这般,却还能没心没肺的笑得像个二傻子,一颗鸡蛋仔,一尾鱼,就能让她高兴上好些天。
有时候他也想学她,可是他学不来。
他无法像她那样能光明正大地站到阳光下,也无法像她那样健忘。
她那般天真单纯,哪怕被世俗淤泥侵染,仍能保持纯粹。
他可喜欢那股子没有掺杂任何目的的纯粹了,不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卑躬屈膝,也不会刻意哄他,只会始终如一唤他萧郎君。
当所有人都敬他,恨他,畏他时,唯独那小村姑没有任何转变。
只是遗憾,这般好的一个人,他却未能护住。
他以为把她放在身边,就能护她周全。
他又一次失手了。
沈士怀不知何时进殿来,下命令把宫人软禁,一一盘查。
见萧衍坐在床前不言不语,他颇为担忧,皱着眉头走上前,看着床上的人,无奈道:“请殿下节哀。”
萧衍缓缓转移视线,机械地吐出几个字,“我未能护好她。”
沈士怀沉默。
萧衍看着他,眼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一字一句道:“阿娘未能护住,程烟亦未护住。”
沈士怀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苦涩,讷讷道:“你娘的死,错不在你。”
萧衍木然地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问:“是吗?”
沈士怀耐心开导:“你外祖曾教导过我,许多事情,只有学会了淡忘,才能走得更长远。”
萧衍没有说话,只伸手想去触摸程烟的脸,却僵在半空中,久久不敢落下。
像被什么刺痛似的,他缓缓缩回手,沙哑道:“舅父,我后悔了。”
沈士怀不知如何应答。
萧衍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一开始就该把她送得远远的,倘若当初在平州没有心软,她或许会过得很好。”
沈士怀:“这或许就是她的命,福薄,受不住你的偏爱。”
萧衍一脸死气沉沉。
沈士怀知他心头不痛快,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黯然道:“事已至此,还请二郎节哀顺变。”
萧衍闭目不语。
沈士怀叹了口气,他不允许东宫潜藏任何危险,当即退下彻查程烟中毒身亡一事。
整个寝宫变得寂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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