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替她端来酒菜。
“因为没有同龄人作伴,最初我的确是将她看作唯一的稻草,想着,知心人贵精不贵多,推心置腹地专注待她一个人便好。”
商音喝了一口,“她那时脾气越来越坏,我能忍就忍,包容了她好久。”
“为什么?”隋策陪着她浅酌,“她不是都达到目的了吗?怎么还这么对你。”
“能是为什么。”
她懒洋洋地托着脸颊,“本公主讨人喜欢呗,哪怕太监宫女视我如水火,皇子郡主避我如蛇蝎,父皇照旧对我好,她就是嫉妒。”
“再后来是顾大叔将她私底下的小动作告诉了我,包括什么,故意派人雨夜里将我的房门锁住,在皇后、父皇面前搬弄是非,同太子挑拨离间……”
“到底是梁皇后的女儿,我早不该对她有什么期待。”
言至于此,商音交叠着手臂枕在下巴上,目光微沉地凝视水面,“如今才明白,她想要的,是小六那样言听计从的跟班。”
“可我不是。”
隋策坐在一旁看她。
她不笑也不生气时五官眉目透出平日里难以察觉的哀婉落寞,眼波澄澈如海,大约是随了她那娇花照水的母亲。
商音好一会儿没听见他吱声,不免颦眉侧目,不悦道:“干嘛不说话?”
这不是怕被你嫌打岔讨人厌吗。
隋策无奈地笑道:“没什么……只是想不到,你们王孙贵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从前只道你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终于趴累了,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哪有那么容易。”
“这天底下,什么地方不是战场。后宫,朝堂,街市,一镇一村,便是一个小小的衙门,人口不过百的集子也会矛盾重重,利益相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生而在世,谁不辛苦。”
“所以。”他握着空酒杯好奇,“正是因为宇文姝,才让你脾气变成今天这样子的?”
商音颇感不满地瞪了隋策一眼,无所谓地冷哼,“脾气不好又如何。”
“我讨厌背叛,痛恨两面三刀,尤其是遭最亲近的人背刺。”
她理直气壮:“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相与,知道我嚣张跋扈,等那些人闻风丧胆地跑了,肯留在我身边的,才是愿意真心待我的。”
哪怕多年过去,最终守着她的只有不值一提的侍婢与年迈的宫女。
可见富贵金窝里的人情大多如纸,张张皆薄,是没有一个肯正眼看她的。
隋策闻之有些新鲜。
他还是头回听得如此简单粗暴筛选心腹的方式,果真带着点重华公主的风格。
青年脸上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商音的余光,她仗着酒劲不高兴:“你笑什么!”
隋某人认错态度积极又熟练,“没有,不敢。”
后者气哼哼地收回眼,端起酒壶再灌了几杯,忽然感慨地吐出一口气,眸色清明地说道:
“只是有点对不起小方大人,把他卷进这桩破事里来。”
*
大雨是从午后随着一团黑云降临永平城的,雨势由细转急,不过半个时辰便瓢泼倾盆,下得天地茫茫蒙尘,街头巷尾昏暗混沌。
怀恩街某间不起眼的酒肆里,雪青夹纱袍的年轻公子正执杯独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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