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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打消了池润想要直接现身,将她抓个现行,再逼问她目的为何的打算。她的性格的确是少有的坚韧,这也就代表着,她绝非那种被吓唬一下就会什么都说了的柔弱小姑娘,这招在她身上根本行不通。

他今日晨间来晚来秋,便是想从师兄口中得知她伤势恢复得如何,顺便看一看她在他师兄和师侄花正骁面前是怎样的表现,以及后两者对于她晚间的行动是否依旧完全不知情。没想到,花家正好今天来了人,花正骁中断了每日去看望顾采真的习惯,也与季芹藻告了假,稍晚点再来晚来秋请安和上课,而偏偏顾采真又晚到了,若不是师兄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出来接她,若是她就此折返,他恐怕也见不到她。当她在本该出现的巳时却不见人影时,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的焦躁。

只是……

“昨日回去后,可曾发作?”白衣男子一边带着少女走过木桥,一边温和地问。

“白天无事,只是到了夜间身体微微发烫,原以为要发烧的,结果又好了。”少女很浅淡地笑了笑,低声答。季芹藻走在她的一边,白色的广袖随步轻垂,她习惯性地伸手拉了一下,晚来秋外莲池的莲枝生得茂盛,有几株未开的莲朵连着绿蔓从桥栏间伸了出来,她本是想将那快要扫到桥栏的袖子拉开,而后才想起来,这是少年对“他的芹藻”才会做的小动作。

“哪怕是莲花碰了你,我也不愿意,除了我,这世间万物都不能碰你。”那是她当时故意说给季芹藻听的话,为了表现少年对他过分的独占欲。

顾采真松开五指,收回了手。

季芹藻的脚步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笑,目光仿佛在问她:“此举何意?”

顾采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和那穿栏而过,缀在风中轻轻摇晃的连枝莲朵,像是明白了什么,眉目柔和地笑了笑,也没有追问。

顾采真暗想,自己最近夜间出去得太频繁,休息太少,果然有些吃不消,刚刚一不留神,就做了不合适的举动。她如今习惯性会偶尔用少年“软和”的一面和季芹藻相处,因为当初男人的态度有所软化后,似乎是吃她这一套的。只不过少年毕竟被她设定成为爱偏执的那种极端性子,情绪经常显得激烈,并不完全适用于她现在和季芹藻之间平缓的师徒关系,所以她只是言语上显出正常的亲近,其余也不会多做什么表示。她只是用这种性格的转变为自己谋取他的一些信任,方便后期行动而已,多余的事情,她不想去做,免得弄巧成拙。就像刚才那样的事情,下次切不可再犯,她在心中暗暗警醒自个儿。

池润知道少女说的是粉饰太平后的“实话”,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却不是这么个平淡无奇的过程。她半夜外出,因为发作而痛到跪倒在草丛里,大汗淋漓意识模糊地蜷了半柱香的时间,身上的燥意才消退下去,爬起来时站都站不稳,却依旧坚持攀上险峻的山崖,拿到了灵草,又沿着陡壁搜寻了一圈,找到一小颗流萤石后,方才步履踉跄急忙往回赶。

但她此时的话,只会轻描淡写引导季芹藻以为,她所述种种并不危急凶险,且一切发生时,她是安安稳稳躺在她自己的床榻上的。

“嗯,为师观你这几日的脉象尚可,明日夜间可再药浴一回。”季芹藻的步子不快,显然是为了配合少女的步伐。他侧着头与她说话,晌午的阳光令他隽俊的侧颜线条越发柔和。

“是。”顾采真只看了一眼,忽然想到其实自己化身少年时,在这桥上强迫他做的事,便看似恭敬地垂下眼眸点了点头,一脸无害。

“少泡一会儿,免得再头晕。”季芹藻叮嘱道,语气满是关切。

一向本着演戏也要你来我往原则的顾采真,立刻露出很浅的笑容来:“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傅提醒。”

池润看着她在师兄面前明显比独处时欢悦不少的个性,总觉得有一丝不适应,还有点违和。他习惯了看她一人独行时淡漠坚韧的背影,也习惯了远观她狼狈坚强的侧颜,更习惯了看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淡定沉静的眼神,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柔软明亮的神色。少女就像是一只不需要怎么照料就野蛮生长的花骨朵,你知道她耐寒、耐热、耐潮、耐晒,不惧风雨不畏灾害,这样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可又陡然见到花朵展开时的娇美,以及来自花匠的全面呵护,你又忽然发现,原来它也可以是这般的不同——这就会产生某种奇怪的心里落差——年轻男人绝美的面容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心底却微妙地升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顾采真虽然与季芹藻一路说着话走进室内,但并没有忽略对池润的关注。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只是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前世她的几个男人中,最能叫人一眼看透情绪的,自然是花正骁;但最不会掩饰情绪的,却是池润。大概是因为灵赋的关系而在人际交往中从小产生的自带距离感,玉衡泽世与旁人的来往几乎于无,除了师傅和师兄,也没什么亲近之人。大多数时候,别人有求于他,他若是觉得自己应该出手,帮了就帮了,别人怎么千恩万谢,他也觉得自己受得起;不该帮的,或者不能帮的,他也不会找托辞,而是直截了当地回绝。他不需要照顾旁人的情绪,也不需要考虑别人的看法,他觉得有些天命不可泄露,就在回绝时连解释都欠奉,所以才会得了个不算好的“随缘批命”的名声。

顾采真前世那般对他,也是因为经常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是在隐瞒着什么——那是一种几乎就要说出口,但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的隐瞒——也令顾采真总觉得,或许自己只要再“加把火”,就能逼得他说出来。加上灵修本就能有助于他的身子,她就更加愿意时不时将他压在身下反复亵玩了。可他的身子虽然被她肏软了,上面那张嘴倒是硬气得很,怎样都不肯说。偏偏再怎么肏他,她也有所顾忌,绝不可能像是对待花正骁或者季芹藻那般任意玩弄,至多言语上羞辱他,生理上绝对还是走的温柔路数。而下不了重手的结果,就是双方多年僵持,毫无进展。

要不是因为有阿泽的存在,她甚至偶尔会有种没有来由地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可偏偏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有了阿泽的存在,所以她哪怕自己死,都不可能让他死——这令顾采真常年感觉到挫败而又无可奈何。

季芹藻已经让顾采真坐下,照例又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他发现自己的小徒弟虽然不爱吃甜,但对蜂蜜水并不排斥,而蜂蜜水解痉安神,本就对她有好处,所以她每日来了晚来秋,他总要为她倒上一杯。

顾采真也已经习惯了,接过杯子:“谢谢师傅。”

池润看着师徒二人之间习惯成自然的一系列亲近言行,心中越发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在这些日子里迅速亲近起来,可顾采真身上的疑团颇多,他有心提醒师兄注意,又不知如何开口。再想到那个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以另一种方式确定了十有八九由师兄主动的“吻”,心情不由越发烦躁。

季芹藻之前也为他倒了一杯水,两人谈话间也用了些,此时他正要为他续上一些,池润却起身道:“师兄,既然采真一切安好,我还有事,就先回摘星峰了。”

他来之前没有知会季芹藻,等人站在晚来秋门口了,才说是来探望一下师兄的小弟子,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师侄伤势如何。

季芹藻道,“你确实早就该来了,那日你有危险,还是那孩子出的手。”

季芹藻只当池润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在场的就他和正骁二人,两人都是不可能将此事外传之人,所以他的语气很正常。池润想到顾采真是如何“出手”的,顿时脸上隐隐一烫,“嗯”了一声,便坐下等到顾采真出现。只是,他的种种打算,如今在看到她本人和季芹藻之间再亲近自然不过的互动时,突然不作数了。某种奇怪的心浮气躁笼罩着他,让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

顾采真在听到他叫她“采真”时,就差点没拿稳杯子,不是她要大惊小怪,而是前世池润压根没有这么叫过她。以前他是师叔,她是师侄,说到底也就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又一贯没什么来往,哪怕是见了面,追ベ新.更多好文+管`理Q324`280438也就是她主动叫一声“师叔”,他点点头回个“嗯”,就没有他需要叫她名字的时候。再后来,她成了魔尊,他也不知是有心无心,叫过她几次“真真”,她不是嘲讽他不配,便是冷笑地评价他是在东施效颦,再恶意羞辱一番他,言辞灼灼说他是想勾引她。

至于“采真”这个名字,她从未听到他叫过。但其实师傅季芹藻这样叫她,他作为师叔,也这么叫她,似乎很是顺理成章。

起码,池润自己就觉得很正常。

但奇怪地是,他感觉到顾采真捧着杯子,飞快地抬眸看他的那一眼中,掠过了些许一闪即逝的诧异。

顾采真除了对于称呼感觉惊讶外,其实还有些吃惊,池润是特地来“看望”她的?

而池润却没多做解释,和季芹藻说了要走,就真的转身离开了。他的心里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顾采真的那一眼,令他莫名感到很不自在。

作为晚辈,自然是要起身目送师叔离开的,所以顾采真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的是刚刚从池润身上莫名其妙又出现的那根玄色的细线。

她做什么了吗?还是他做什么了吗?从晚来秋门外进来时,还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会儿这根线突然又出现了?甚至于池润都已经转身要离开了,那根从他胸口处生出的细线,却还好像恋恋不舍地绕过他的肩膀,越过他的身躯,向着她的方向探了过来。

恋恋不舍?顾采真头皮一麻,有些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联想到这个词上。她和池润的关系如果一定要用类似的词来形容,也该是耿耿于怀,或者冤冤相报。恋恋不舍这种一看就含情脉脉的形容,简直恐怖。她赶紧坐下来,又喝了一大口蜂蜜水——压压惊。

结果,她离开晚来秋时,就收到了季芹藻现酿的一罐新蜜。

长辈赐,不敢辞,顾采真也懒得推却,他愿意给,她就拿着呗,拿回去自己不吃,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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