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垂落的眼睫遮住瞳孔,让人揣摩不出她的思绪。
楼下的画舫上依旧歌舞升平,醉酒的人似又清醒了一些,有人嚷嚷着问:“镇抚呢?”也有人笑说:“镇抚在房里,在房里能干什么呢,你可小声点吧,别毁人兴致。”
于是哄堂大笑。
声音传到楼上的隔间,霍显也跟着笑了下。
姬玉落自然也听到了,她淡淡往门外扫了眼,然后才问:“什么时候回府?”
霍显道:“等他们玩尽兴吧。”
姬玉落扭头看他:“沉湎酒色,你就不怕御史台再参你吗?”
她顿了顿,语调轻轻地“哦”了声,说:“当然不怕,正合镇抚大人的心意么。”
片刻的静默。
霍显似笑非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叹息,“自作聪明的人,最容易引火烧身,我劝你老实点。”
像是踩到他的雷区,姬玉落情绪忽然明朗了些,装模作样地说:“我不老实吗?成日在府里装乖扮巧还不够,给镇抚当夫人好难啊。”
闻言,霍显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夫人可不是用来装乖扮巧的。”
那个“用”字,兴味十足。
光说不练假把式。
姬玉落一边暗暗腹诽,一边懊恼自己幼稚,她还真在这儿陪他有一句没一句打起机锋来了。
她看着对岸道:“时辰还早,我去给朝露买点零嘴。”
说罢,姬玉落扣住窗栏,欲要往下跳到甲板上的身子顿了顿,没来由地问:“你呢?”
霍显眉梢轻提,却是重重倚在窗边,“我就不去了。”
“哦。”姬玉落没说什么,松手便落在甲板上,她身体轻盈,几乎无人察觉。
她也没吩咐让将画舫靠岸,而是运着轻功,轻轻松松点过湖面,往暗处飘去,最后稳稳落在人少的桥头,随后随人流走进街市。
霍显正好能看到她,径直地走向那间卖米糕的铺子。
锦衣卫的缇衣还穿在她身上,行人见了退避三舍,连那卖米糕的掌柜态度都恭敬不少,只想尽早送客。
姬玉落背手站在店铺支起的支摘窗前,隐隐明白霍显为何不不来的缘由了。
但这缘由有些离谱,恶名远扬的镇抚使也会担心吓着百姓?等米糕出炉的片刻,姬玉落回头看了眼远处画舫上的人,他仍旧站在窗边。
距离太远,姬玉落只能看到一个很小的缩影,他就那样轻轻抱着手臂,懒懒地靠着。
微风徐徐,人群熙攘,但热闹和繁华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画舫后浓黑的山影反而更能与他融为一体,姬玉落竟从那根本看不清的模糊人影里窥见一丝沉重的孤寂感。
大抵是沾了酒气,昏头了,她想。
回过头,她不经意一瞥,就瞧见后巷酒舍里对她挤眉弄眼的沈青鲤。
姬玉落一怔,沈青鲤怎么会在这儿。
她下意识不敢回头,担心惹来霍显注意,催雪楼近日动静太大,难保霍显察觉不会下手,但她警惕过后,便发现那后巷恰巧是画舫的盲区。
姬玉落拎着掌柜的递来的纸包,刻意避了避行迹,往酒舍去。
沈青鲤就坐在窗边的座上,朝对面落座的人笑:“巧啊,方才见你上了锦衣卫的贼船,没敢认呢。”
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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