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手臂,望着那个枯槁树影一样的人,无措地站着。
他在这时,第一次想到死。
唐宋走过花园,穿过门厅,不像以前那么嚣张跋扈,说话也少了,就在快要消失于谢云川的视野时忽然转头看了过来,对上他绝望的视线。
被司机催促了一句,唐宋便转过头进了屋,那眼里的委顿把谢云川激得心痛如绞,再顾不上管什么回忆不回忆,扑到紧锁的房门前使劲砸门,拍得手掌都麻木了也没人给他开,他不知自己又砸了几个小时,最后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一坐就又是一晚。
夜深的时候他仍然没睡,他这半年多一直不怎么睡得好,哪怕睡着也是浅眠,一夜醒来无数次。这天夜里他望着天花板脑袋放空,似乎听见了木门被抠刮的声音,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看见门缝有光线投入,还有一张纸条塞进来。
他马上赤着脚跑过去捡起来看,是唐宋的字,他写道:谢云川,你没忘记吧?
他语焉不详,谢云川却知道他想问什么,他飞快跑回书桌边抽了支笔,回答他:我不会忘的,你没事吧?
纸条传出去,没多久又递了回来:没事,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我死心。这句话后面唐宋还有心思画上一个笑脸。
谢云川听见脚步声走远,知道唐宋离开了,他把画着笑脸的纸条握在手里,回到床上,神奇地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他却是被杯子破碎的声音惊醒的,他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吵嚷,意料之中,又是唐沛霖在摔砸东西骂唐宋,提到了昨天晚上的暗度陈仓,中间时不时夹杂着几句怨毒的女声,什么祸害,什么狐狸精,什么没救了,什么再去治一疗程。
谢云川一拳砸在门上,手骨都快要碎掉,外面便静了。
他终于,觉得厌倦了。
也对,近墨者黑,他不可避免地把厄运带到了无辜的阿宋身上。
开学报道的那天,他起得很早,还没到司机送他的时间。他步行穿过别墅区,走到市井烟火里,清晨的早餐摊蒸汽腾腾,他买了一份豆皮又折返,放在餐桌上,然后换了一双干净的鞋又出门去,没往学校的方向,径直去了江边。
江边风大,吹得谢云川头很疼,他手肘撑在长江大桥的栏杆上,抽了支烟,烟雾吐出来一刻不停留便消散在风中。一支烟的时间,他就已经把自己和那个便宜弟弟的所有共同经历回忆过一遍,实在是太短暂了。
接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脱掉鞋子,把写好的一封信压在洁白的球鞋下面,翻过栏杆,毫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在冰冷的江水涌进他的口鼻时,他有一瞬间的后悔,如果当时能主动亲亲阿宋就好了。
初春天气,海棠花结了苞还没绽放,谢云川却等不到花开了。他的一生如同他的名字,来时如云轻乎,去时归入川流不息的浪潮里。
谢云川的死讯是当天下午传到唐宋耳朵里的,他一开始不相信,觉得搞错了,他想自己受了那么多罪都没去死,他矫情什么劲儿。直到看见谢云川躺在太平间里,他才陡然心冷了。
谢云川脸色灰败,睁着眼睛,瞳孔放大,黏膜上有充血的痕迹,微张的嘴唇伤痕累累,口腔里沾染脏污和泥沙,单薄的衣裳浸透,身上除了一张泡得看不清字迹的小纸条什么也没带。
唐沛霖站在一边读着他留下的信,不住发抖。谢云川的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声似乎传不进唐宋的耳朵,他站在谢云川的身边,抬手把他唇边的污渍擦干净,一边擦一边默默掉眼泪。
他以前就这么强硬吗?一点回寰余地都不留,亲手终结了他本该是灿烂的短暂生命。
唐沛霖还算人性未泯,后事办完把那封信交到了唐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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