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快,带起的风将纸页翻动几下,周章抬手按住了。
他定一定神,尽量集中注意在黄册上,但一连翻了几页之后,才察觉自己没当真看进去,只是凭借着惯性无意识地翻动着而已。他是做事仔细的人,明知道看很多页才会遇到一次疏漏,仍是往前翻回去,重新检查。
“赵大有。”
一个念头忽然从这一个寻常名字的笔画间生出: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何至于如此不能自持?于朝廷堂堂的都指挥使而言,这般作态已经不止是失态,而可说是失礼了。
他不愿在心里臧否别人,忙又按下这个念头,那半阙诗却又翻上来。陆宁远到最后也没喝的水在杯子里一圈圈泛着涟漪,正午的太阳投在里面,天是阴的,水面上的光却甚是分明。
到了晚上,几个人又一起吃饭。因为周章没有架子,陆宁远又几乎不吭声,丈田的小吏大胆起来,渐渐多话。主事的县官见周章都不觉冒犯,也均做出一副和颜悦色之态,同他们互相对答,言语间引经据典,唯恐不露见地,只盼周章无意中听见,对自己有个印象。因晚上有热饭热菜,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陆宁远因为中午少吃了一顿,这会儿饥肠辘辘,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把自己的食盒放在腿上,菜往饭上一扣,两根筷子往手里一捏,就开始往嘴里扒。
平心而论,陆宁远吃相虽然全无优雅可言,却毕竟没发出什么声音,因此也谈不上粗俗,周章更是绝无特意关注他之意,但陆宁远吃东西时的这副模样好像在余光之中发着光,不去看他,他却自己往人眼睛里闯,袖口间的脏污显得愈发明显,不知他下午做了什么,连裤子上也都是尘土。
他吃得很快,却也不一口气吃完,吃一阵,就停下来发一阵呆,李椹同他说了什么话,他也愣愣的没有听见。
周章不自觉皱一皱眉,忽地意识到什么,马上又展开了。旁边小吏和县官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却和陆宁远一样,一个字也没听见。
第二天一早,陆宁远就烧起了同包裹一起送来的手炉,走到哪都不忘带着,只要有空坐下,就颇为虔诚地把它放在膝头。有事不得已把它放下时,总是小心翼翼搁回包裹里,好像放在桌上会把它磕伤。
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毕竟任都指挥使之职,举手投足都惹人瞩目,不多时所有人就都看见了他的那只新手炉,一时惊异者有,好笑者有,却没一人觉着这东西该出现在他手上。
如李椹这种知道内情的,更是不禁暗暗撇嘴,有心想找张大龙,张大龙却被留在大营里,没有随他一道,他又不好对旁人编排陆宁远,憋闷得好不难受。
陆宁远却一无所觉,除去白天带着外,夜里还要雷打不动地仔细擦拭一遍才去睡觉。幸好这几天夜里他都在自己的营帐独宿,不然又要引人惊诧了。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军队并着文吏辗转过数个乡县,周章因为与陆宁远共事的缘故,每天同他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每提醒自己,陆宁远和自己全无关系,但这样想的次数越多,下意识对他就越是关注。
陆宁远每隔几天就要收到一封建康来的信,就是一般军报也没有这般频繁的,不知信件来往一路所费从哪里出。
周章身负督察之责,照理不能不管,尤其现在朝廷上下均以撙节为要务,刘钦更是当众给自己立下规矩,说绝不挥霍国库。可隔着道江,数百里远,驿使乘船换马,往来个两三次的开销,恐怕就够淮北一户普通百姓的安置费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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