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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有人生而苦难,但另一些人就像完全看不到一样,对同胞的命运视若无睹?人人生而不平等,有人世代生活在不缺吃穿、奢侈无度的中心区,而有人刚生下来就注定沦为社会进步的渣滓与废料,从此一辈子不得翻身——你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他下眼睑处迅速积蓄起薄薄一层水雾,几乎是失控般暴露出自己的情绪:“陆哥,你难道不觉得这奇怪么?可最诡异的是,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人看到了似的,是我瞎了,我盲了,我疯了,还是这偌大的帝国出了问题?!”
贺嘉言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这些情绪与言论他已在心中藏了若干年,如同可怖的巨物般无时无刻不啃噬着自己的心脏。
他胸中有城府、有谋划,靠着家族的人脉疯狂笼络一切志同道合的人,但越是顺着这条路向前一步步艰难行进,旁人就越骂他是个疯子,条条恶言就如同巨石般狠狠压在他胸口之上。
纵然天纵英才又如何,他妄图打破的是帝国财阀与政客们的集|权统治,而这在旁人看来,简直荒谬到可笑。
“我出生在阿希姆邦最大的本土帮派——我有数不尽的金钱,有常人这辈子赚不到的巨额财富。从外人的角度看,我是躺着数钱的小少爷,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公子哥。”
“但我的内心没有一刻不受着烈火般的煎熬。抛去帮派长子的身份,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与帝国大多数身处高位的官僚与富商不同,我和我所有的友人,都有着这冰冷的社会最缺乏的一样东西——我们有心,有着脆弱敏感,也有良知。”
“我们有眼睛,看得到这腌臜帝国的黑暗面,敢于用自己的生命起誓去推翻这一切。”
贺嘉言摇着头退后一步,咧出个苦涩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自嘲与浓重的悲伤。
这一路走来太过艰辛,他获得的不是感激敬佩、鲜花掌声,而是身边人无数冷眼嘲笑、恶意挖苦。
他的手按在门把上,仰起脸道:“现在贱民窟的电梯权限被打开,各地卫队驻扎点和管事处被围攻,整个帝国乱作一团,这个过程中注定有人死亡,但这是弥除种姓差距的必经之路。”
“总有一天,在灰塔帝国这片土地上,还有年轻人会相信人定胜天。”
“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等所有动乱平复后,我会自请进入帝国监狱。”
“或许那时候,已经不是帝国了……”他拉下帽檐,苦笑道。
关门前的最后一刻,贺嘉言静静望着这仍不动声色的高大男人,不抱希望地问道:“真到那时候,你会回来看看吗?”他眼睛眨着,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你别死就行。”陆桁算是做出了个承诺,当着贺嘉言的面无情地关上了门。
房门那边,贺嘉言迷茫而悲伤的面孔上短暂浮现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他重新将口罩戴上,冒着雨走出这老旧的居民楼。
屋内,小小的厨房里,佳尔芙正央求棠棠给他炒上一锅香辣牛肉干,牛肉的香气混合着麻料的鲜香在快递站内四处飘荡。
陆桁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记者的新闻播报依旧昼夜不停,每分每秒都有着意料之外的事件发生。
梵天陷落与贱民窟解放带来的余波震颤着所有普通公民的内心,他们心知肚明,灰塔帝国真的要变天了,维持了三百余年、冲刺着盘剥与压榨的社会准则顷刻倒塌,而这改变势如破竹,注定无法阻挡。
哪怕这是一片早已腐烂到根上的土地,也总有人会在贫瘠不毛的泥土上种出新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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