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接了句:“反光的是水。”
陆秉静静瞧着那轮倒映水中的满月,和在灵堂摆成一排的七口棺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 ***
“这是太阴灵龛。”周雅人忽然出声,他在峡谷河畔滞留了几个时辰,身上的衣料被朔风吹得又冷又硬。
白冤长久地注视着嵌在地岩中的石窝,涡穴缸翁般大小,里面溢满一汪清泉,鉴出高挂夜空的那轮朗月。
白冤闻声,掀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侧开身,缓缓沿着河床边的石窝往前踱步,继而漫不经心地开了口:“秦之时,百姓称之为石臼仙踪,传说乃是当年——大禹治水时留下的马蹄印。”
古文曾记过寥寥几笔: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水,大溢逆流,无有邱陵高阜灭之,名曰洪水。大禹疏通,谓之孟门。
周雅人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冤身侧,而再往前几里,就是这里记载过的孟门山,乃大禹治水所过之处,留下的仙踪竟成了太阴灵龛。
白冤道:“那些东西,便是寻着仙踪去了。”
周雅人足下一顿:“什么?”
“你以为这些仅仅只是太阴灵龛么,”白冤观察铺在河床上大小各异的石窝,“我之所以在这里耗到入夜,就是待明月高悬,月魄入地户之时,仙踪寻穴。”
周雅人怔然回过头,一张符纸就递到了他面前。
白冤半句废话也没有,吩咐他:“化进风里。”
周雅人接过那张符,指尖一触即离,他并不多问,扬手将符纸融进凛冽的寒风里。
原本漆黑的暗夜瞬间印出一道古老的符纹,龙飞凤舞的舒展在风中,如玉印般落拓在河谷之间。
他看清了这道符文,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符制。
他当然不可能看懂,就为了这一贴符纸,白冤在此观山观河,耗了大半日才对应着繁杂的地势绘制而成,也算煞费苦心。
与此同时,周雅人原本闭塞的耳朵终于清晰起来,汹涌的波涛似炮轰雷鸣,骤然在耳际炸响,声震数里之遥——他的听力总算恢复了。
这是在瀑布之下。
滔滔急流垂直砸落,激荡的悬流在水底翻腾起阵阵浊浪,水沫飞溅如尘烟迷雾。
白冤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一步,因为她在腾空的水雾中看见了幢幢黑影。
周雅人显然也看见了隐于雾气里的黑影,摇摇晃晃的,类似鬼魅,便笃定那些皆为阴物。
它们行走在奔腾不息的大河中,脚踏翻涌不息的浊浪,却并未有丝毫沉浮,仿佛只是踩在软泥上。
周雅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行高矮不齐的黑影,隔开的列队中间抬着口长方形的大匣子。
那长匣子像极了一口乌黑棺材,两头套了粗实的麻绳,沉甸甸地坠在那行黑影的肩头,这情景猛地让周雅人想起了那支消失的送葬队。他们抬着棺材,仿佛走了一天一夜,到此刻还一直在洪涛雾气中走着,朦胧不清且摇曳不定,未曾消失却又渐行渐远,像倒映在山河中的一片灯影。
直到融进风里的符纹严丝合缝的侵入河谷地脉,潮湿的水汽骤然间扑面而来,劈头盖脸地将白冤和周雅人裹在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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