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我?”左景年问。
印云墨挑起眼皮,眯缝着上下一打量,这才笑道:“哦,是你。”他像作茧的虫子般蠕动着坐起身,裹着厚厚的棉被倚在床头,“我记得,你喝过我的一碗蛇汤。”
“真的只是蛇汤?”
“当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印云墨漫不经心道,“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药膳而已。”
左景年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腰间的奉宸刀搁在桌面,开始宽衣解带。
印云墨大惊失色:“你你、你要干什么!”
左景年脱去上身衣物,侧身显露后腰上的狰狞伤痕:“余毒已清,但疮口迟迟不愈,如何是好?”
印云墨心弦一松,顺口答道:“取猫头骨一个,火煅,研为末。另取鸡子十个煮熟,去白,蛋黄煎出油,加少许白醋调骨末敷涂,三日可痊愈。”
左景年淡淡一笑:“若只是碗普通蛇汤,公子又如何知晓我方才话中之意?”
印云墨微怔,掠过一丝懊恼之色:“一个不留神,入了你的套。”
左景年穿好衣服,拱手道:“我知道公子是高人,何必苦苦隐藏身份。在下受公子恩惠,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报。”
印云墨笑了笑:“你不用说得这样好听,来试探我是否因另有所图而刻意施恩于你。我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诏囚,皇帝今夜想砍我的头,我便见不到明晨日出。我能图你什么报答,难道还指望你能救我出深宫不成?”
左景年目露愧色,抱拳深鞠一躬:“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望公子原宥!”
印云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既非高人,也不是什么君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公子等于是救了我一命。我知道体内之毒即使眼前不发作,再积个三五年,也必定要爆发。”左景年正容道,“无论如何,我欠公子一条命。”
“救你的不是我,是机缘。”
“机缘?”
“两碗蛇汤,偏就是加了药引火炽蚁的那碗被你喝下,这不是机缘却是什么?”
左景年这才领悟,谢豫抢先取走干净的一碗后,剩下那碗蛇汤上漂浮的暗红色粉末,原来并非脏污,而是最为关键的药引。
印云墨意有所指地道:“有时越是去争去抢,便越是失之交臂。正所谓‘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你的性情实属一流,因而才有如此机缘。”
左景年若有所思,随后再度行礼:“多谢公子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行了行了!”印云墨撇了撇嘴角,“你知道我最烦什么人?跟木头一样,一板一眼的!今后若是我多说一句,你就要谢上一次,那倒不如缄口不言。”
左景年一愣,莫名觉得他这孩子气的小动作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按下不提,赔罪道:“公子若是不喜多礼,往后我不说这些话便是。”
印云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掖了掖被角,又闭上双目:“我困欲眠君且去。”
左景年见他率性洒脱,不由微微一笑,欠身告退。方走了两步,忽然又忆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露出内中一粒指头大小、散发寒气的漆黑物件,“再叨扰一句,这是在下伤口喷出的毒血中所含之物,公子可知此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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