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被父母双重催促,又收到了何蓉的短信,一想到那栋他即将要到达的别墅就莫名烦躁恶心,一股闷气郁结在胸口无处发泄。
下了高架后他让司机打车离开,然后自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荡。除了回那个不算家的家,去哪里都无所谓。
贺澜安关掉导航开出市中心,朝很少去的外环开,一路向北车越来越少,在空旷的街道上加大马力引擎轰隆,摇下车窗把发胶抹好的发丝吹乱,在速度和风中一点点把灵魂中的灰暗掏出丢弃。
开到地铁十六号的终点站时才缓过神减速靠边,侧头把目光移向周围,破败的三层楼比比皆是,还有不少竖着大烟囱的小工厂,跟市区密密麻麻抬头不见天的高楼比起来,郊区的大片荒野都还未开垦。
顺着烟灰色的斑驳墙皮一路慢开,刷着红油漆的废屋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中午没吃多少,贺澜安开到现在也有点饿了,抬手看了眼手表。刚过六点,正好在附近转转找个饭店随便解决一下。
黑色低调的辉腾行驶在两车道的小路时也没引来路人的侧目,倒是贺澜安降下车窗看街边饭店时露出的眉眼招来几个女人的眼波。
街头门面上灯光黯淡的小饭馆让他瞬间没了胃口,正准备摇起车窗再找找有没有便利店,一个女人突然凑过来敲敲他的窗,掉得斑驳的大红丹蔻抓着窗沿,颜色同样鲜艳如血的嘴唇勾起一抹轻佻的笑。
“老板,想来一炮不?”又多看了他几眼,“给你算便宜点儿。”
贺澜安冷着脸别过头,一句话也没说按下手旁的键升起车窗,险些夹住那几根越界的手指时他停顿了一秒,女人呀的一声赶紧把手指抽出来。贺澜安一脚踩住油门立刻离开,从后视镜里看见穿着廉价荧光裙的女人双手叉在腰侧,狠狠地对着他的方向啐了一滩口水。
他皱了皱眉把车速飙到一百码,老街道没几个测速仪,远远看见前方顶上有抓拍,贺澜安打着方向盘向右边的小巷转去。巷口停满了三轮和摩托,两边夹道都是路边摊,炸了一年都不换的油散发出一股沉闷腻人的味道,麻辣烫的人工辣素呛得他想流泪。
贺澜安准备倒出去,却发现后面已经被几辆小推车挡住了退路,按了几次喇叭也没人理他,只好揉着眉心往前开,想看看能不能穿出小巷回到大路上去。
结果开到尽头才发现是个条死路,贺澜安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泛白,下车关门打算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烟瘾不大,只是偶尔特别烦时才会来一根解闷。
烟丝燃起,他单手插着兜靠在车门边,顺着升起的烟雾袅袅抬头,浓白的絮渐渐从中间散开,浅淡的薄雾下他看见了对面筒子楼上坐在窗外的小孩。
夕阳已落,只剩饱和度过低的云霞映照些许光线让他看清男孩的身形——瘦小的身上挂着件宽松的白T恤,光着的两条细腿荡在夏夜的闷热空气中,指间还燃起明灭的烟火。小阳台伸出一段铁丝做的小平台,三面围着只有十厘米高的防护栏,男孩白嫩的小腿就从大大的空隙中穿出,没穿袜子的光脚丫一下下在空中晃悠。
贺澜安看不清他的样子,柔顺半长的黑发盖住了那个男孩小半张脸。烟已经燃到一半了,他向着男孩望的地方抬头看却没看见什么,再把目光移回去时就发现小孩已经站了起来,一只光脚丫踩上护栏,吐出几缕白烟,双手半张开跟迎面的热风拥抱,宽松的白体桖向后飘去,勾勒出少年青涩的曲线。
在他还想迈前一步时贺澜安下意识地吼出声。
“喂!——”
男孩好像被他小小地吓到了,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久久没有把目光移开。
贺澜安此时心跳快得不行,目测了男孩站的窗台起码是七楼,他出声劝他下来说那个地方很危险,结果对方好似没听懂似的朝他挥挥手,烟灰掉落几星。
像问好,又像道别。
贺澜安低声咒骂了一句,将快燃到过滤嘴的香烟丢在车轮胎边,用皮鞋底碾灭后跑进了筒子楼的楼梯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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