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夜里没有完全睡着时,听到盛席扉去洗手间吐了一次。他躺在床上,竖起耳朵捕捉声音,分辨出对方冲水了,分辨出对方用水龙头。
“他可能想找上次用过的牙刷。”秋辞想,但盛席扉曾经用过的手动牙刷已经被他扔了,那条被子也扔了,晚上给他盖的是另一床新被子。他觉得这次不需要再扔掉了。
他还捕捉到盛席扉的脚步声停在自己门口,踌躇着离开,又回来。
小时候背诗的时候,从没想过未来也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在深夜里徘徊;渐渐长大,也是渐渐失眠,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从不敢想一个屋檐下也能有另一个醒着的灵魂,以另一颗独立的心灵陪自己想同样的心事。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秋辞几乎就要下床开门了。
可人不是活在少时的天真里,不是活在一瞬的诗意里,人是活在现实中。
秋辞最终只是坐起来,倚着床头长长久久地坐着。门外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彻底离开了。
第二天秋辞起得晚,走出卧室后,听见盛席扉在打电话。
他蹑手蹑脚过去,看到盛席扉的背影。
盛席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电话里徐东霞的声音很响,尽管听不清,但秋辞能听出徐东霞在发火,并且听出盛席扉在撒谎。
盛席扉坚决不承认捂在杯口的那只手是自己的,还称自己没有和秋辞联络;但说到后面又变成:“为什么我不能跟秋辞联系?都什么年代了,妈,还搞那种歧视,何况秋辞不一定是……那又怎么样呢!都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了!那么点儿屁事儿至于嘛!”
徐东霞歇斯底里地叫起来,这辈子没听过自己儿子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快疯了。
盛席扉也快疯了,个子高的人脊梁稍一弯就显得佝偻,痛苦不解地问:“妈,你为什么这么跟秋辞过不去啊,你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啊。何况秋辞还那么尊敬你,你之前还说——”
秋辞竟然能听见电话里漏出来的尖叫:“你懂什么!儿子!你知道什么啊!你被他骗了!”
盛席扉倍感荒唐地笑了,“他骗我什么?我能有什么好骗的?”
秋辞安静地听着,心里那两个小人头一回和好了,其乐融融地盘腿坐下,分别下注:她会说?她不会说?
徐东霞没有说。她仍旧不敢告诉自己儿子,她曾经是怎样利用职务之便去为难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她不敢说自己不是儿子以为的春蚕到死丝方尽的人民教师,她是利用年龄优势肆意向学生发泄生活不如意的邪恶的成年人。
徐东霞在盛席扉面前当了近三十年的光辉母亲,这是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同样的,盛席扉也当了快三十年的模范儿子。如今这两个身份都因秋辞而岌岌可危。
秋辞为此感到十分的荣幸。
这才是现实的生活,他在心里想,毫无诗意与理想的,总是不按人心愿去进行的生活,时而还有几分幽默。
生活幽默地将秋辞一分为二:一个抬头去看盛席扉的背影,终于承认有爱情这回事,而不是暧昧的游戏;另一个低头用耳朵去听,在他第一次承认爱上盛席扉时,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报复的快乐。
他从来都没指望徐东霞知错道歉,他只想要徐东霞每一天都感到害怕、后悔,就像他曾经每天一进教室、看到班主任走上讲台就开始产生的那种害怕,因为自己真的犯错了而在夜里偷偷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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